春节回家的时间很短,一路上却急急忙忙的。四杆子胡兴华和王翠云暂时分开,却增多了几多思念。在家里,他们又分别受到老人的提醒,这也让他们更加想着对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人们有老人们的理由。一年里也就见上那么一面,关心上那么几句,是情理中的事。
回到厂里,他们的感情逐渐升温了。他们都把心许给了对方。这一辈子,生生死死也要在一起了。这下一回来上班,业余时间就可以厮守在一起的时间了。
人在恋爱着,时间过得快。一转眼就到了秋天。
这真是个多事之秋,牛事不发马事发。胡兴华他爹三杆子胡明义病危了,要他回去探望。
胡明义他娘唐兰英在电话那头把话说得很重。她说,兴华呀,你要赶紧回来呀,你爹他恐怕顶不住了。你得回来给他尽孝送终。要是老天开眼,让他好过来就更好。你就不要再想费钱不费钱的事。你爹要是真不行了,你是孝子,要在他跟前给他送终的。
胡兴华从未想到过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他想,他爹应该是活到他也有五六十岁的时候。他应该看得到他四杆子的儿女长到十七八岁那种样子。接了电话的那一天晚上,他去向王翠云道别。
王翠云安慰他莫要太着急。路这么远,一下子也赶不到家的。先让弟兄姐妹们去招呼着,你到了家再作打算。
胡兴华说,这种事,也不知要去多少天才能回来的。
王翠云说,你去吧,把事情料理好了又回来。只是,不要一去就来个老将不会面,让我在这里干等着。
胡兴华又去找了赵友。赵友听他说了家里边的事。
赵友对他说,我看呀,老胡你这个事情,要么就让王翠云跟你一起去好了,也好让你爹你娘他们也见她一面。你爹他如果真的走了,心里也许会更踏实些。以后,你俩也要回去登记的。不管你们是去四川达县还是去云南重门,总得要去一处。这回让他和你去,这叫挑水附带洗菜,几样事情一回办了。免省得你这次回去了,以后还得为结婚登记去跑一趟,多花一回路费,实在划不来。
胡兴华想想也对。他去找了王翠云。王翠云说,我跟着去也好,把事情给办了也好。我也不想拖了。
两人买了飞机票。第二天从广州飞到昆明,又从昆明坐班车到重门,再转一次车,来到了沙河。晚上十点多钟,他们就到家了。
胡兴华的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已经先到家了。见胡兴华带了女朋友回来,一家子人十分高兴。三杆子见儿女们一个个都回来了,精神状态比前些日子好了起来。特别是四杆子领了对象回来,他心里真是高兴得没法说。心头最放不下的事情,这回放下来了。三天后,他就能够下床走动了。
胡兴华的两个哥哥要走。三杆子不让走。说,要不是我这块老骨头生病,你们几兄妹也难得在一起。这回嘛,兴华也回来了,我想这样吧,问问兴华他们俩的事情是不是差不多了。如果合适了,就去乡上登记,把事情定下来,然后把事情也办了。
胡兴华没想到他爹会把这事想得这么急,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这跟赵友说的差不多。胡兴华答应了他爹,带上王翠云到乡上办了登记手续。
登记回来后,三杆子说对四杆子说,兴华,这样子吧,你们想想看,家里有猪鸡,要么就请上几桌客,就当是办了你们的喜事。
四杆子说,办喜事的事莫要急,以后再办也不迟。
三杆子说,要不,这事我直接问一下你那对象。要办了酒席才算得上是你媳妇。仅仅是登记过,人民政府承认王翠云是你媳妇,可三亲六戚不一定承认。当然了,他们承不承认无关紧要,只是办酒席是告诉人家,你四杆子已经成家了。还有,这几年我们也做了不少客,送出去不少礼金,这回一办,也就把那些礼金回了过来。
四杆子说,办酒席可能来不及了。我们还得赶着回去上班呢。能早走一天就早走一天。我们在家里呆着,也不是办法。再说,即使办了酒席,收回了一些礼金,算下来实际也没几文钱。因为这也耽搁了我们一大家子人的事情。
三杆子说,那就这样算了,在家摆上几桌就成。这事嘛,也就不用在征求你那对象的意见了。你去喊张老打、宋四叔、发贵组长他们几人来帮着做饭,晚上我们请村里的人,摆上它五六桌,招待招待乡亲们,明天你们就各忙各的事情去。
几兄妹就这样七手八脚地忙了起来。张老打他们也来了,杀鸡的杀鸡,洗菜的洗菜。日头落下去的时候,受邀的乡亲们也来了,坐了五桌。他们或多或少也给了些礼金。
胡家的做法让乡亲们有些不习惯。在狗背村办酒席,一般二十多天前就发请贴通知亲戚朋友了。像他家这种办法,真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有些乡亲认为,胡家这样做也好,四杆子打工的地方太远了,回来一趟不容易。要不是三杆子病重,他们不会从那么远跑回来的。胡家也没有明确说是请乡亲们去喝喜酒,只是说他们家这回娃儿都回来了,难得来齐了,想请乡亲们吃顿饭。这样说也说得过去。
乡亲们边喝着酒边夸着四杆子。真是看不出来呀,人家四杆子就是有本事。人家在外边处了对象,他爹生病就带回来了。这是孝敬老人的好伙子。狗背村的老人们有一个共识,这些出去了的人,不管去了多远,不管多忙,一年总该回来看上一两次老人。不求你背一大包钱回来,也不希罕什么土特产。母子连心,十指难断,见上一回面心里安稳些。不然,你就是打工打成了大老板,钱多得没处使又有多少意思,拿钱当枕头瞌睡不一定好。这个世间,有些东西就是拿钱买不来的呀。
乡亲们热闹了两个多小时后陆续走了。三杆子家里渐渐安静下来。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聊着天。唐兰英从卧室里走出来,在堂屋中间站定,伸手从怀里掏了一只银手镯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王翠云。
她一边递一边说,姑娘呀,你莫嫌我家礼数不周,以前我们不知道你们谈成了,我们也就没有准备啥子东西。这回这事也就办得太仓促了点。这手镯我好几年前就买好了。要是我们知道得早一点,我们去买条金项链给你。你先收着这个吧,随后我们给兴华钱,你们去广东那边再好好买一条。
王翠云推辞说,这只镯头妈妈你戴好了。我随后再买也不迟。
胡兴华的妹妹说,三嫂,你就收下吧,这是我们这儿的礼数。
王翠云忙说,谢谢,谢谢了,我这就戴着。
这样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礼数实际上也就宣告了她王翠云从此就是胡家的儿媳了。王翠云也曾期盼这一天早些来临,没想到这一天说来就来,来得毫无准备。
第二天一早,胡兴华起来,说是依他爹说的,还是早点回去上班。不过,这事儿已经这样了,那不如也去一趟四川达县,去媳妇家老人那儿一趟,见见女方老人,也算尽了女婿的责任。
王翠云也是这样想的。回老家去,同父母呆上几天,再回去上班,也算对老人有个交待。
四杆子这次去了四川达县,心里有几分不安。他怕王翠云家里人提出种种条件,让他难堪甚至满足不了。现在他们虽说已经领了结婚证,但女方父母也是一道关口。这一道关口过不了,以后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四川达县那边,打工潮的出现起码比云南重门这边早二十多年。这边没见过的事情,那边早就发生过了。这边的人想不到的事情,那边的人早已经历过了。
四杆子去到王翠云家,人家都认为他俩是好成了,而且已经是在外边办过酒席回来看望老人的了。他俩也就在家里呆了几天,然后说要回去上班了。老人也没挽留,两人就这样走了。
这次返回厂里去,他们已经是夫妻,再也不是过去那种谈恋受的小青年了。
他们到外边租房子住。白天上班,晚上就回到自己的“家”。
王翠云上了四个月的班后,发现自己怀了孩子,只好辞了工作,在家休养。
四杆子继续在毛绒玩具厂上班。慢慢地,他发现自己那一份工资,真要养家糊口,还有点不够。媳妇怀了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回老家去,他们的经济就更困难。好在他俩之前还有些积蓄,可以勉强应付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