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交泰殿已是戌时,唐钰芹疲倦地坐上轿舆,用手揉了揉作疼的太阳穴。初冬的夜晚,冷风涤荡去了白日的喧嚣和浮躁。夜空群星闪烁,倾洒出万点银灰。唐钰芹忽地叫停下了轿舆,“翠兰,我想走走。”翠兰应了声好,便从小安子的手上接过笼灯,扶着她慢慢地散步。这些日子在宫里她一直都处于战战兢兢的状态中,皇宫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许多,她虽没有主动去招惹别人,但是仿佛大家都巴不得她有错处,恨不得看她笑话。原来当时从竹那么极力反对她入宫是对的,可是这条路她已经选择了,就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才人,前边,前边好像有人?”翠兰望着不远处隐隐的亮光小声地说道。唐钰芹这才发现,自己和翠兰貌似走近了深宫的僻角,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侍卫巡逻。她们两个猫着步缓缓地靠近,“前面的是何人?”唐钰芹出声询问,前边的身影举着笼灯逐渐清晰。“你是谁?”一名女子立在月光下,一袭淡雅白衣下神色清冷而淡漠。唐钰芹悠悠答道:“我是住在漪澜殿的玉才人,还请问姐姐是哪位?为何深夜一人在此?”那名女子目光淡淡地从她面庞上划过,口中说道:“合欢堂,恭才人。”恭才人?唐钰芹不由得仔细打量着她,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就是用来形容她这样的女子吧?难怪皇上会喜欢她,九天仙女也不过如此!
“姐姐不带些宫人出行吗?深夜难免会有危险。”唐钰芹嘴角轻扬,浅浅含笑。恭才人仍是面无表情,很明显不想与她搭话,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我不喜欢。”唐钰芹微微有点尴尬,但却又爱极了恭才人说话的声音,继续和她说道:“今日听说才人身体抱恙,没有前去赴贵妃娘娘的宴,现在已是深夜,才人小心着了凉才是。”恭才人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说道:“既然是深夜,那玉才人为何还在此不走?”翠兰听不过她刻薄的语气,准备反叽却被唐钰芹拦了下来,“是我打扰了恭才人的雅兴,从玉告辞。”说罢转身起步,不料恭才人沉沉地丢出一句:“你姓从?大理寺司正从竹和你是什么关系?”又是从竹!自从进了宫后,唐钰芹就已经答过这个问题两遍了。她耐心地答道:“从竹是我的哥哥。”恭才人突然逼近,说道:“那你可与晋王相熟?”唐钰芹被她吓了一跳,惊道:“不不算熟,只是因为哥哥与殿下交情颇深,说说过几句话而言。”恭才人瞬间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情,说道:“玉才人走好。”翠兰也被她的变脸给愣住,瞪大了眼睛和唐钰芹对视,唐钰芹轻轻地朝恭才人点点头,马上起步离开。
“才人,那恭才人好生奇怪啊!”翠兰边走边说,唐钰芹屏息片刻,说道:“这宫中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不用在意。”不过,她为什么要问晋王呢?难不成,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瓜葛吗?莫非?“情伤?!”唐钰芹喃喃自语道,“才人,你刚刚说什么?”翠兰问道,唐钰芹摇摇头,“没什么,回去吧。”
十二月的天空开始飘起大雪,雪落在地上化成了霜,晶莹透亮。唐钰芹捂着手炉,坐在榻上慢慢地翻看着书,她已经进宫一个月了,别说见着皇上,就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一想到含冤而死的外公,被人毒害的娘,她的内心就一阵抽痛,什么时候她才能为他们报仇呢?
秋鸾端着热腾腾的奶茶走了进来,“才人,这是刚做好的奶茶,喝了可以暖暖身。”唐钰芹放下手炉,捧着碗小撮一口,“对了,翠兰呢?今天一大早就没看到她。”秋鸾帮着裹了裹唐钰芹腿上的毯子,答道:“她和小喜子去内务府领才人的月份了。”哦,对了,她现在是八品才人,每个月除了银子还有些用品可以拿。唐钰芹对着碗吹气,期盼能把奶茶的热气吹凉些好让她可以一饮而尽。“才人!”小安子从门外小跑了几步进来,“吴道安公公求见。”“吴道安公公?”这不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吗?唐钰芹腾的站起身,“快请他进来!”
一位约莫五十岁的公公旋即走进殿内,“奴才见过玉才人。”唐钰芹嘴角含了一缕浅笑,“公公快快请起。”说完虚扶了他一把,这举止倒让吴道安愣了一下,“奴才可担不起才人这样做。”唐钰芹不觉笑道:“公公哪里的话,论辈分公公可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对了,不知公公今日到漪澜殿有何要事?”吴道安躬身说道:“才人,皇上今晚要过来用膳。”什么?!唐钰芹脸色惊变,“皇…..皇上….要,要过来?”秋鸾高兴的屈膝道:“恭喜才人了!”吴道安蔼声说道:“还请娘娘好好准备,老奴告退。”唐钰芹痴痴地看着吴道安退出了殿内,张着嘴不敢相信地问着身边的小安子和秋鸾,“我刚刚没有听错吧?”小安子和秋鸾相视一笑,连忙跪下,齐声说道:“奴才(婢)恭喜才人!”唐钰芹良久才恢复意识,忍不住在心里大叫,机会来了,机会来了!机会来了!
完全无心于秋鸾和翠兰细心给她的打扮,唐钰芹脑海里只在不停的排演着待会见到皇上要伸冤的话。翠兰将她搀到饭桌旁,秋鸾提着她裙子的后摆轻轻放下。“皇上应该快来了。”秋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唐钰芹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只得不住的抚胸深呼吸。
“皇上驾到!”殿外传来一声叫喊,唐钰芹赶紧起身,垂着头,直到明黄色的靴子到达她的眼前,“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爱妃不用多礼。”李睿温柔地扶起唐钰芹,和颜悦色地说道:“坐吧。”说罢便和唐钰芹面对面的坐下。小太监的一声:“上膳!”,一个个宫女太监排着队将菜肴端了上来。“玉妹妹是好久不见了。”李睿缓缓说道,唐钰芹红了脸道:“上次是臣妾越矩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李睿冷峻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越矩?朕只觉得玉妹妹是直爽可爱。”除了沈源以外,唐钰芹从没和什么男子这么暧昧说过话。唐钰芹接口说道:“多谢皇上称赞!”李睿和言沉吟道:“朕既从你哥哥身边招了你,自然会替从竹好好照顾你这个妹妹的。”听罢唐钰芹吞了吞口水,思索片刻便鼓起勇气启口道:“皇…..”“玉妹妹这些日子在宫中可还习惯?”没想到李睿打断了她的话,她只好默默的答道:“习惯习惯,能进宫是臣妾的福分。”右手拿起筷子慌乱地夹起桌上的菜,吃了几口又再次鼓起勇气道:“其实……”话音还没落下,就看见李睿夹了一块肉放进她的碗里,低声说道:“多吃点,玉妹妹都瘦了。”唐钰芹顿时涨红了脸,整个殿内旖旎着春意暗昧的气息。李睿看着她两次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笑出声,“玉妹妹刚才是想说什么?”
唐钰芹见他终于有要认真听自己说话的样子,准备从袖里掏出文书,“皇上,其实…..”“报!皇上!高隆华大人在乾清殿求见!”一个侍卫匆忙地跑进殿内,大声禀报。李睿看了唐钰芹一眼,说道:“朕还有些事,玉妹妹就好好用膳吧,朕下次再来看你。”说罢便直径离开。唐钰芹左手僵在半空中,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和皇上当面申诉,结果,结果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秋鸾凑近她耳边安慰道:“皇上可能还有些政事要处理,才人别太伤心了,皇上还会再来的。”唐钰芹扯了扯嘴角,口中万般无奈地说道:“你们,你们都先下去吧。”确定所有人都退出了漪澜殿后,唐钰芹才慢慢直起身子,她还什么重要的话都没有和皇上说,下次?下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乾清殿内。
“启禀皇上,这是微臣私访扬州,从扬州各处盐商得到的,盐运的账目清单,请皇上过目。”高隆华恭敬的将账目递给吴道安,再由吴道安递交给李睿。李睿翻阅着账目,脸色越发阴沉,阵阵冷笑,“好个周太师。”高隆华继续说道:“这扬州盐运使唐中海可是周太师一手提拔上来的,自古盐官又是个肥差,他可帮着周太师贪了不少!”“唐中海?”李睿微微眯起眼,对这个人是毫无印象,高隆华说道:“他给朝廷报的账基本都是假的,此人臣在扬州打听过,许多盐商都畏惧于他背后的周太师,即使明知自己被剥削了许多,但谁都不敢多言!”李睿目光如刺,冷声说道:“看来,朕该给周太师一些警告了。”高隆华低声问道:“皇上是想怎么做?”李睿一轩长眉,说道:“查,朕要好好的查查这扬州盐运!”高隆华双手作揖,屈膝下跪,“皇上明鉴!只是不知皇上想派哪位大人去做这先行官?”李睿幽幽一声:“让文昊去吧。”“是!”高隆华伏身说道。李睿以手支颐,斜靠在龙椅上,拨弄着手上的玉戒,面色清冷。周太师,你想看看朕这只沉睡的老虎醒来是什么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