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都城外不远有一座小山,这山并不算高,但却颇为有名,只因山中有一宗门,唤作清尘宗。
清尘宗不大,仅有几十名弟子,但却传了四代,也算得上是有些许底蕴。
想来当初开宗祖师也未曾想到会传这么久吧,因这清尘宗不同于其它宗门一脉单传,如梵子传易,有教无类。诸多术数只要是你能懂,又尊师重道,皆可传下。
清尘宗传下以来,一直未有什么发展,也未出过惊世之才,只是循规蹈矩,兢兢业业的承继着香火不断,这也让每一代宗主望洋兴叹,提不起丝毫力气。
传到如今,第四代宗主林正一,虽有心壮大宗门,同样也是莫可奈何。
此时已过午后,清尘宗山门阶梯上,几个身影行走其上,不多时便到了阶梯尽头,在石阶前方各自告别,互相去了。
其中那最小的身影,拖着灰衣,穿过清心大殿,一路往后堂行去。拐过几道长廊,靠近后山处,便是一排简单的屋舍,那道身影走到其中一间前,推开门行了进去。内里没有什么摆设,最多的便是书了,一本本书垒在地上,简易的木桌上,甚至床上。
苏小闲重新换了一身洁净衣裳,随后端坐在木桌前,翻开了未看完的一本古籍。
易学之道,浩如瀚海,又艰涩难懂,虽自身资质甚为关键,勤加研读更是必不可少。
大凡天资甚佳者,多高傲自满,仅学得皮毛便四处鼓吹,白白荒废时日,最终郁郁者却也不少。
苏小闲入门仅有三年,又要顾及繁多杂课,再加上资质恐怕并不算高,进展就更为缓慢。
这每日的必修课业,哪里敢去荒废。
但偏偏,今日见得术师大比,那从未见过的断法,还有那深烙心底的飘逸白衣身姿,不时在眼前翻滚闪现。
未来由的,一股异常汹涌的热血,直往脑海里冲,哪里还静的下心来。
使劲甩了甩发胀的脑袋,苏小闲长长吸了口气,强行定了神,这才好了些。
“……每卦六爻,为天、地、人三才之道,三才之道又各有阴阳、柔刚、仁义之分,六位的阴阳与六爻的柔刚,也就是道的常变,彼此交错,互相迭用,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分,故六画成卦……”
不知翻看了多久,一股倦意悄然袭来,天地在黑白之间不断转换,渐而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黑暗中,那天,又变了颜色。逐渐泛白,他身穿一袭白衣,站在一个巨大的阴阳台上,手里抓着一根细小而干瘪的树枝,傻傻地笑着……
……
忽而,苏小闲骤然惊起,眼前美好景象轰然破灭。
他使劲揉了揉眼,转头往窗外望去,猛然间,记起明日与陈师兄的约定,一拍脑门,失声叫道:“哎呀,糟了!”
当下也顾不到许多,起了身便向门外跑去。
夜,这夜兀的漫长。
斑驳的光,星星点点挂满天际,不亮,却很养眼。倒是那柳月被挤在了某个角落,不甘的往上爬着。
清冷的月华撒在后山这一片幽静的小道上,照得那些许雾气淡淡漂浮,如纱如烟,如梦如幻,美丽极了。
苏小闲多看了两眼,便没有心思再看下去,猫着腰偏离了小道,逐渐往上寻去。
后山摘种着大片的幽香树,更是立着一支支碧翠的青竹,连绵成海,间或还有其他植物,并未有明显的分界线。
大半时辰之后,苏小闲抬头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跌坐在地上,身侧堆了一扎散乱的枯香枝。
他揉了揉有点发酸的双臂,心中却是极为庆幸,若非月色满满,哪里能寻得这么多的枯香枝。
“再寻一些,陈师兄那里也够了吧……真是该死,竟然睡了这么久,不过还好,答应陈师兄的枯香枝算是找齐了。”望着散乱的枯香枝,苏小闲苦笑着摇了摇头。
苏小闲入门之后,靠着给同门做些杂课,赚取一些银钱,补贴日常开销。这枯香枝便是为一名师兄做的杂课。
枯香枝,顾名思义,便是幽香树掉落的杂枝。其对游魂的修炼有一定的功效,刚修游魂者,魂一出窍,受得外界清气一冲,极易涣散,但有了枯香枝的暖魂之效,至少能减低一些风险。
一阵夜风吹过,甚是凉爽,苏小闲撑起身子,借着月光四下望去,只见天地间灰黑一片,月光打下,林间泛起了一片银光。
再往上稀稀疏疏的分布着几丛低矮灌木,灌木之后便是一片竹海,那里有通往山下的一条小道。
苏小闲就近寻了几根坚韧的枝条,将枯香枝绑好,提在手中,向上行去。
便在临近竹林处,苏小闲刚要穿过一丛低矮的灌木丛,忽而心中砰然一跳,眼珠便直勾勾的望着竹林某处,竟然不能动弹。
清月挥天外,夜色竞撩人。
是谁为谁添上了几许容颜,又有谁在倾诉着几近哀怨的妄语。
在那一片竹林深处,青翠的色彩间,一个紫色的身影,带着几许哀愁,呆呆望着手中的两朵白色竹花,不知在想些什么。清冷的银芒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有了一丝淡淡的芳香。
“噗通……噗通……”苏小闲能很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这般呆呆望着,良久才回过神来。
“夜这般深,师姐来这里做什么?”
带着些许疑惑,苏小闲轻轻唤了一声:“师姐……”
山风卷过这片泛着银光的竹林,沙沙作响,林雪婵全身一颤,透着几分期盼,猛然转过身子:“是谁在那里!”
苏小闲似乎被林雪婵的反应吓了一跳,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惶恐,忙道:“师姐,是我。”
借着星光,待到看清来人,林雪婵嘴里似乎动了一下,月光罩在她的身上,带着冷冷的温柔。
林雪婵轻轻叹了一声,望着手中两朵白色的竹花,凄凄笑了笑,道:“小师弟,这般晚了还做杂课,很辛苦吧?”
朦朦月色下,暗青竹旁,有那么一个女子,低垂着细眉,眼中仿佛带着几许憧憬,几许哀怨,轻声低语。
苏小闲看了手中的枯香枝一眼,心底深处,忽然一股说不出的温柔涌起,为何林雪蝉深夜来此也早已咽在肚子里。
“不辛苦......”苏小闲咬了咬牙,轻声道,似乎那话语是说给自己听。
“不辛苦吗?”林雪婵望了苏小闲一眼,清清一笑,向他招了招手。
苏小闲一愣,行了上去。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