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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剧本小说(3)

纳实在白了中年汉子一眼,蹭地从网套中跳了出来,飞速穿好衣服。

在立起身的同时,一把把黑面饼子揣进了怀里。

纳实在在门口忍不住怔了一下。

寒气逼得他抄上了袖筒。

院子里,一串清新的脚印来去同踪地印在雪地上。

广袤无垠的大地被雪糊的一片洁白。

27.土路上。

雪花还在飞扬。

纳实在走了几步之后,便踩上了丁玉莲的脚印。

纳实在踩着丁玉莲的脚印走着……

雪花飞飞扬扬落在地上,屋顶上,树枝上……

一行清晰的脚印跳动着向前延伸……

脚印在雪地上向前延伸着……

纳实在踩着脚印披着雪花向丁玉莲家走着……

28.丁玉莲家。

纳实在到了丁玉莲的家门口。

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

他抬起手来敲着门。

丁玉莲在屋内喊着:“推嘛,门开着呢。”

纳实在推门进来。

丁玉莲正在炕上给小孩喂着饭。

她见纳实在进来,嘻嘻一笑把饭碗放在炕上。

丁玉莲:“来了。”

纳实在茫然不知所措地呆立地中应了一声:“嗯。”

丁玉莲见状微笑道:“看你这人站在地上做啥,你不会坐吗?”

纳实在:“不了,还是打炉子吧。”

丁玉莲:“咦,看不出你这副棺材瓤子,干活倒是挺积极的,你先坐一会儿不好吗。”

纳实在无可奈何地望着咽了口唾沫,只得听话地坐在了屋子中间的土凳上,迷惘的眼睛望着房顶。

[纳实在的男中音:

棺材瓤子,多么可笑!在丁玉莲的房子里尽管感到极为别扭,然而我却隐隐感到了回家一样,望着这干净的炕,忽然也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对家的向往。]

良久,丁玉莲把孩子安顿好后,这才跳下炕来。

她往下抻了下棉袄,冲纳实在莞尔一笑,轻轻地揭开锅盖,从锅里拿出一个雪白的馒头伸到了纳实在面前。

丁玉莲:“嗯,你吃。”

纳实在精瘦的面孔。

他失神的眼中忽然放射出一阵惶惑的光芒。

他揣摸着对方的态度。

丁玉莲拿馍的手向前伸着。

她笑容满面地望着纳实在。

纳实在机械地咽了下口水:“我还没有干活呢。”

丁玉莲:“光干活才能吃饭呀。郝队长不是让你到俺家吃饭吗!你们这些人不干活这馒头就咬你的嘴么。”

纳实在一听此言双手抱着脑袋。

他呜噜了一声垂下了头。

小孩被惊醒了,她叫喊着向炕边上爬了过来。

丁玉莲赶忙把馒头塞进纳实在怀中,转身坐到了炕上,一把把小孩抱了起来。

屋里不知不觉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丁玉莲母女不解地望着纳实在。

墙上悬着毛主席的像。

许久,纳实在才抬起头来,他抬起挂着泪花的眼睛望着丁玉莲母女。

纳实在:“大人好说,这白面馍留着让小孩吃吧。”

丁玉莲(放下小孩平静地):“娃娃好说,瞧你瘦鸡猴模样。”

纳实在傻呆呆地举起馒头。

他出神地望着馒头。

小孩从炕里爬了过来。

她挥着小手:“我吃,我吃。”

纳实在忙一把把小孩揽到怀中。

丁玉莲揭开锅盖从锅中拿出一块土豆来,装着香甜的样子咬了一口:“花花,妈的好花花,咱吃这个。”

纳实在(嗫嚅地):“还是让小孩吃这个吧。”

丁玉莲抱过花花,将口中的土豆沫吐到小孩口中,回身白了纳实在一眼。

丁玉莲:“你们这些读书人,净来这些虚情假意,你赶快吃吧,要不等会来人了。”

花花嘴中嚼着土豆,小手扬着土豆块:“吃,吃。”

纳实在望着小孩禁不住站起了身(酸楚地):“我不饿,留着让你爸吃吧。”

丁玉莲一听,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爸吃个屁,这阵子正在天堂享福哩。”

纳实在还想说点什么。

丁玉莲(嗔怒地):“你看你这个没起色的货,扶不起的阿斗。让你吃就吃么,推三推四的,馍馍上又没拴着老虎。”

纳实在(尴尬地):“你不是说要打炉子么,等干完活再吃。”

丁玉莲:“打个屁,你是怕白吃我的。那好,那你给我放下,从哪儿来的照滚到哪儿去。”

说完她扭过头去搂着小孩再也不看纳实在了。

纳实在垂下了头。

他望着馍。

纳实在的眼睛模糊了。

[眼前出现的是:

一支犁在翻土;

一支耧在播种;

扬花的麦穗;

一支石碾在磨盘上转动。

一支锅冒着蒸气]

哭泣声,纳实在抽泣着。

丁玉莲发出了一声长叹:“唉,遭罪哩。”

她跳下炕来,从土柜子中拿出一碟咸菜来放在纳实在面前:“吃吧,放宽心吃吧,以后饿了你就来。看你这副样子就像大头鬼一样,真让人心寒。”

窗外,雪花飞飞扬扬。

室内,花花与丁玉莲母女嘴对嘴吃着土豆。

纳实在就着泪花吃着馍。

室内空气沉默凝滞。

良久,丁玉莲对花花用一种幽幽的口吻说:“花花,你说,叔你别伤心,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花花听话地:“叔你吃吃,你别伤心。”

丁玉莲:“还有呢,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花花:“叔,有你吃的就有我吃的,有你的就有我的。”

丁玉莲一笑:“没起色的货,是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纳实在起先还小咬慢嚼着,尔后狂嚼大咽起来。

丁玉莲见他如此模样,禁不住心痛的眉头拧在一块。

丁玉莲:“你慢慢吃,还有土豆呢。我家炉子也好使着呢,喜喜子打的。嗯,土豆在锅里,吃完你自己拿。尽肚子吃,家中有的是,看你面黄肌瘦的真让人难受。”

纳实在感激地望了丁玉莲一眼,他幸福地吃着。

丁玉莲一把拉过花花放在了自己盘起的腿上,玩起了游戏。

母子俩一上一下的晃动着。

墙上的毛主席像在她们母女中闪闪现着。

室内充满了笑声。

丁玉莲的顺口溜:

打箩箩,磨面面,舅舅来了做饭饭。

擀白面,舍不得,下黑面,丢人哩。

杀公鸡,叫鸣哩,杀母鸡,下蛋哩。

给舅舅擀上一碗好长的面。

舅舅喝面汤,花花一大碗。

母女俩笑声在屋里荡漾着。

外面是雪的世界。

树枝上,屋顶上,连烟囱口上都积上了雪。

天空中仍然飘荡厚厚的乌云。

深厚的积雪充斥的巷道之中。

29.土房子之中。

中年汉子和老上海热心地谝着什么。

纳实在专心致志地读着书。

“喂,咋的,你把营生干了一半就撂下不管啦。”

忽然从门外传来的这几声话,把室内人吓了一跳。

纳实在从深思中醒过神来,他抬起了头。

门口,丁玉莲立在那儿直嚷着。

中年汉子(失笑地):“纳实在,你放着正事不干看那不顶用的书像话么。”

纳实在咯吱咯吱地和丁玉莲并排走来。

纳实在低垂着头走着。

丁玉莲好笑地望了纳实在一眼。

拐弯处。

丁玉莲天真地推了纳实在一下。

纳实在一个趔趄,他赶忙稳好身子。

丁玉莲发笑:“一个大男人家还不如女人有劲哩。”

纳实在似乎受到了感染,他不置可否地苦笑。

买大喜抱着花花蹲在地上,紧紧地绷着表情。

他见丁玉莲领纳实在进来,连个招呼也不打,脸上满是不高兴的表情。

炕面子完整地掀起来码在了一边,当地和着一堆泥。

丁玉莲一进门就说:“怎么个弄法,你光说就行了。”

她说着掀起锅盖拿出土豆递给纳实在。

纳实在:“先放下,快干活吧。”

买大喜却撅着个屁股闷声闷气地蹲着。

丁玉莲不满地剜了买大喜一眼。

买大喜瓮声瓮气地:“他凭啥耍嘴皮子哩。”

丁玉莲:“人家实在哥哥一肚子学问,还指挥不了你。”

纳实在见状便道:“干吧,要不迟了就烧不干了。”

说着他跳进了炕墙:“这点活我一个人就能干,他光供点泥就成。”

买大喜一言不发,只是满脸怒气地蹴在门背后。

丁玉莲朝着屁股上踢了一脚:“你干不干。”

买大喜受到了刺激,倏地立起身,他挽起袖子,瓮声瓮气地:“还是让我来吧。”

纳实在和软地笑笑:“不用,你供点泥就行。”

丁玉莲将一块剥净皮的土豆递给纳实在,她打笑地嘲讽买大喜:“你呀是木头脑袋,纳哥哥是化学脑袋,今天你还是看人家干吧。”

买大喜不服气地冷笑。

纳实在内行地排着炕面子。

买大喜手中配合默契,但嘴中却不服气地嚷嚷着:“这种实心炕要是好烧,我就跳黄河去。”

纳实在顾自忙着自己的活计,他跳出炕墙放下最后一块炕面子,向买大喜摆了摆手:“行了,你上泥吧。”

买大喜不以为然地叨叨着。

他用挑剔的目光满炕打量着。

丁玉莲:“还看啥,小心看花眼。齐不齐,一把泥,瓦工活你又不是不知道。来,先从这炉台边上,我马上就烧火。”

丁玉莲麻利地点上了火。

烟从缝隙中冒了出来,但随着买大喜上泥的面积扩大而减少,直到消失。

买大喜跳下炕,只见炉膛中的火一个劲地往炕中狂窜。

满炕冉冉地升着水汽。

丁玉莲嘲笑道:“你不是要跳黄河么,你咋不去死?!”

纳实在不好意思地蹲在炉火旁烤着。

丁玉莲往炉台上搭着锅。

炉火烘得丁玉莲美丽的脸庞铮亮而透红。

[纳实在的男中音:

我第一次领略了受人尊敬的滋味。此时感觉到因饥饿毁掉的一切志向又开始恢复了。我相信只要吃饱,放在哪儿,我都是一个多面手,也一定能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的。]

丁玉莲把擦的净净的炕桌放在地当中。

桌上放上了一盘炒土豆,一碟咸菜。

纳实在瞪着惊奇的眼睛从丁玉莲手中接过一碗干捞面。

买大喜此时铁青着脸,毫不遮掩的目光紧盯着丁玉莲忙个不停的手。

丁玉莲(故作生气地):“你不自己端还等我给你递到手中么?”

30.土路上。

雪在太阳光照射下闪着皑皑光芒。

了无边际,沉寂凝重的雪野。

雪的世界。

“啪”的一声——

一根长鞭在空中炸响,随即旷野又恢复沉寂。

不绝于耳的是凝重而单调的胶车轮的鸣叫声。

车轮底下不时地发出“嘎巴”声。

一辆大车出现在画面上。

一个半大老头沉默寡言地赶着车。

纳实在跟在大车后边缓缓走着。

纳实在不时地跺着脚。

忽然大车在拐弯时滑陷到了一道小渠当中。

老头从车辕上下来,跺着冰冷的脚。

老头:“牲口拉不动了,歇会儿。”

买大喜驾着大车颠簸着从旁边跑过。

买大喜:“咋了。”

半大老头:“落坡了。”

等买大喜车走不远,半大老头干脆把鞭杆插上了粪堆。

他不住地吸着鼻涕。

半大老头‘蔑视地’:“熊,鞭打快牛,多拉一车不多给一分钱。慌什么,咱们慢慢来吧。”

31.饲养场粪场。

农民起劲地翻着粪土。

半大老头把大车慢吞吞地驰到马号子。

郝队长朗声喊道:“收工!”

农工们拖着疲惫的步子向各自家方向走去。

丁玉莲磨蹭地擦着锹。

当纳实在从车上跳下时,她远远地迎了上去。

丁玉莲(笑眯眯地):“歇会儿到我家来一趟行么?”

纳实在不好意思地抹着嘴角:“怎么,有啥事么?”

丁玉莲一听,倍感新奇地咂着嘴:“你怎么打的炕呀,不好使哩。”

纳实在怔住了:“怎么?我就不相信。”

丁玉莲嫣然一笑:“傻样,我哄你哩。”

纳实在捉摸不透地干笑。

32.丁玉莲家。

上弦月在半空中闪着淡淡的光。

纳实在向丁玉莲家方向走着。

雪地上拖着他那瘦长的身影。

正在就着油灯补衣裳的丁玉莲见纳实在推门进来,责怪地说:“你怎么,怎么现在才来。”

说着,她自己也兀自感到绕口可笑,便呵呵笑起来。

纳实在被笑得不好意思地抿着嘴角。

他腼腆了半天,便轻轻地做到了土台上。

丁玉莲:“饭我给你放在土台里,你自己端吧。”

纳实在:“眼下这么困难,我怎么好意思白吃……”

丁玉莲打断他:“啥叫白吃唦,我乐意!”

纳实在一掀布帘却怔住了。

里面放着一碗水煮白菜,还有两个白面馍馍。

丁玉莲忍不住天真地一笑:“怎么,不放心么,怕我施舍是不是,你就放你的二十四个心吧,人家不是说我开着国际饭店么!”

纳实在无言地笑了。

他端出食物放在土凳前的土台上吃着。

丁玉莲继续干着针线活。

她自我陶醉地哼唧着。

[歌声:

园子里长着绿韭菜,

不要割呀,

你叫它绿绿地长着。

哎呀,不要割呀,你叫它绿绿地长着。

我的阿哥呀,我的尕妹呀,

哥呀,妹呀,

不要割呀,你叫它绿绿地长着。

哥是阳沟嘛妹是水,

不要断呀,

你就让它清清地淌着。

哎呀,不要断呀,你叫它清清地淌着。

我的阿哥呀,我的尕妹呀,

哥呀,妹呀,

不要断呀,你叫它慢慢地淌着。]

纳实在入迷地听着。

丁玉莲眼中闪着愉快的光芒。

她抬起头来,见纳实在如此模样,便干咳了一声。

纳实在从陶醉中醒来。

看到丁玉莲征询地望着自己,这才抚掌大叫起来。

纳实在:“太好听了。”

丁玉莲(满足地):“哎,我才唱的不好听呢。”

纳实在:“真是好听。”

[丁玉莲接着唱道:

高山顶上的山丹花呀,

香味儿长呀,

长长么久久的飘洒。

哎,香味儿长呀,

长长么久久的飘洒。

我的阿哥呀,我的尕妹呀,

哥呀,妹呀,

哎,香味儿长呀,

长长么久久的飘洒。]

她忽然打住。

沉吟半晌道:“咦,你不是唱诗的么,不成也唱一个听听。”

纳实在急了:“我不会唱,只会拼凑些歌词。”

丁玉莲嘟囔:“装啥哩,一个大男人家害啥羞哩,唱一个么。”

纳实在:“我还是念一首诗吧。”

丁玉莲(表示赞同地):“嗯,那就念一个听。”

纳实在思索着。

他念道: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丁玉莲倾心地听着,旋即嘻嘻笑了起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地倒在了炕上。

纳实在莫名其妙地:“你笑什么。”

丁玉莲哈哈笑着:“哎哟,笑死人喽,啥地上霜。”

她翻身坐起,学着纳实在的口气:“霜——霜——”

忽然门被撞开了,油灯扑闪。

纳实在一惊。

买大喜嘭地撞了进来,他顺手把一个麻包丢在门背后。

他见室内气氛有些异样,便关好门。

买大喜呼的一声蹲在了门背后。

丁玉莲笑够了,她全然不顾地向纳实在:“再念一个。”

纳实在有点神色不安地:“以后再给你念吧!”

丁玉莲‘温怒地’:“熊,让你念你就念么,难道还怕别人把你的舌头咬下不成。”

纳实在只好正了正神,干咳了两声,念道:

月黑夜风高,单于夜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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