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告诉彦天,他有个好儿子。”
血刀武圣看着陈瑾年,露出淡淡的恬笑。
若九天谪临的仙人的付清水这样的一笑,就若春日晨光,连黯淡的天气,压抑的演武场上都明媚起来。
就仿佛这黑暗之中的初始,有了光。
可众人却一阵呆滞,甚至疑惑。
之前还喊打喊杀的付清水,怎么会突然就转换了立场?
是因为陈瑾年倔强的孝道,或是陈瑾年与伙伴们的不屈,还是顾及到老友的交情?
看付清水的模样,似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如释重负;亦像是看着出色的晚辈露出了欣慰。
“你……”陈瑾年松开刺进付清水胸膛的长戟,迟疑道。
付清水嘴唇微微抿开,又是灿烂的一笑。这个若仙人清冷的男子,似乎此生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笑得开心过。
他对陈瑾年点点头,又转向主持台上的宁缺随,道:“宁兄,到此为止吧,这个孩子,很不容易啊!”
见宁缺随要说什么,付清水手轻按,止住了他的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日后会怎样,今日你我却已经做得够绝了。若还要再为难这个孩子,就算是作恶了。想你我都与彦天兄交好,如此做,已经算是不义;瑾年为彦天的孩子,我们也算是他的父辈,百般阻止他尽孝,更是不慈。”
付清水一阵唏嘘,宁缺随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良久,宁缺随看着付清水,轻道:“付兄,你能心软,我却不能啊!若是能够拯天南于水火,扼毁灭于摇篮,就算宁某背负上万古骂名,宁某何惜?”
“若是可能,宁某何尝不想大仁大义,大严大慈?”
付清水遥视宁缺随,以他的目力,自然看得清宁缺随的神色没有作假。
半晌,付清水拔出刺在他胸膛的长戟。长戟刺进了这么久,心头血也流出很多,似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练髓造血,换血换血!不身临其境,很难想象换血境究竟有多大的威能。
付清水看着丈二长的长戟,幽幽叹道:“这是彦天兄天化戟的仿品吧,可惜真正的天化戟,是否还能散发出它应有的光芒来?”
蓦地,付清水仰天长啸,脚踏碎石,只身纵出了演武场。演武场顶部的窟窿之上,他俯瞰演武场,看着陈瑾年的时候,他的神色微微一顿,似有难尽的复杂。
忽然,他身影一动,就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众人一阵呆滞,绝顶高手都是这样有脾气的么?从先前的敌对,而到似乎是自己人一般,现在又一言不发的就走了。
陈瑾年看着付清水消失的地方,神色更加凝重,他听出了很多的玄机,尽管很模糊,却很沉重。
“轰!”
身后的兄弟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陈瑾年缓过神来,不管怎样,这第一关,他们是赢了。尽管前路或还很艰难,但至少目前,已经取得了胜利。
陈瑾年看向宁缺随,双眸平静如潭,道:“宁元帅,此关算吾通过否?”
宁缺随回视,脸上看不出喜怒的神情,他道:“自然算,不仅此关过了,连先前约定的三关,你都通过了!”
众人一阵呆滞,却神情紧张的看着宁缺随。
宁缺随道:“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就可以去本府,迎回你父帅!”
“轰!”
众人欢呼,欣喜之情如若发狂。
他们不会理会宁缺随为何会食言而肥,置先前的三关于不顾;更不会理会为何刚刚他会拒绝血刀武圣的提议,现在却答应了。他们只知道,万难之后,他们总算达到了他们的目标。
迎战神陈彦天归乡,入土为安,落叶归根!
众人狂喜,甚至泪流满面,甚至有人忍不住向宁缺随跪拜,高呼感激之意。
尽管宁缺随是他们艰难到此的罪魁,但他们欣喜至狂,全然忘记了宁缺随之于他们乃是万恶的罪人。
偶像的力量,夙愿达成后的心态,都使得他们在这一刻忽视了这一点。
人群之中,陈瑾年却是清醒无比。全没有那种狂喜,他似个局外之人。他看着天卫四老消失的地方,看着应能山、颜如雪消亡的地方,看着仍在昏迷中的紫姑娘与暗夜首领,看着脸色惨白鲜血似都流尽的田酸涧,看着死去众兄弟聚在一堆的遗体,看着活着的兄弟在狂欢,他的神色一片平静。
只是躯体在微微的颤抖,最后,陈瑾年把目光看向了宁缺随。
宁缺随却看着演武场顶部的窟窿,心底暗叹:“付兄,你已经萌生死志,若我答应了你,怕你现在就去了吧。”
“陈兄啊!你叫我怎么办?”
宁缺随心底呐喊,神情却没有显现什么,他看了眼狂喜中的众人,反身走了出去。
见宁缺随走了,众人才清醒了过来,随后,他们背着已亡兄弟的遗体,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的目标,直指宁帅府!
演武场外,吴伯与小红见众人走出来,身体微微颤抖,泪水横流,他们身前的战鼓,终究还是没有擂响。
陈瑾年看着他们,摸了摸小红的头,没有说什么,他们直接走着。
风云忽变,天上浓墨色黑的云,也好像没有那么厚了。
街上,依旧没有人。
一整天,康城的百姓足不出户,似在用这种方式,在祭奠什么。
宁帅府依旧威严,也高大。
始一走进,宁缺随站在边上,解释道:“我虽向世人宣告汝父遗体乃是战利品,向世人展示。却没有什么人能够进来一观。”
陈瑾年却是恍若未闻,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神情,他的耳朵,却都被眼前静默站立的男子吸引。
多么熟悉的身影,多么熟悉的面容,多么熟悉的味道啊!
那双紧握长戟的大手,曾经牵着我走遍了多少地方,那双大手是那么的温暖,而有力量。那双手的主人,曾用那么多的事实告诉自己,他能帮我撑起整片天空。
那双穿着长筒战靴的双脚,也是那样的熟悉,那时蹒跚学步,追逐着这双教,走了多少路途。每当追上这脚步,这脚步的主人总会抱住自己,把自己托在肩上,发出爽朗的笑声。
那面孔、那鼻子、那眼睛、那嘴巴、那眉毛、那头发……
眼前身着战甲持长戟的男子,正静默的站立着,只是他的双眼,已经永久的闭上,再看不见他曾经许诺给整个天空的小孩。
他身上散发的滔天煞气,似还在征战中的将军,敌人望而胆畏。
正如他的名字,战神陈彦天!
生前不朽,死后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