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琐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走着，可身着麻衣却带着幂篱的打扮却显得有些突兀——虽是突兀，但也不惹人奇怪，只是平常人家鲜少这么搭配罢了。
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小街商坊上到处是琳琅满目的商品，慕琐虽然不喜欢这喧杂，但这并不妨碍有好看的饰品吸引到她的注意力。
现在出来，无非只是散散心罢了。
打量着商品的她，在一个拐角处的饰品摊前停下了脚步，随手拿起摆在摊子上的一串手链端详着。用一颗颗略带透明质地上佳打得翡翠被褐红色的线串起，最中间的那颗翡玉有一个指节的大小，光滑圆润，脆嫩欲滴的颜色中夹杂着几丝殷红。
虽是血玉，但在慕府中并不罕见。
慕琐正准备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却突然听一个声音粗鲁地嚷嚷开来，“诶！别碰！别碰！碰坏了你可赔不起！”
她循声看去，却见一旁的小贩刚和人谈拢了价钱，收了银两笑眯眯的神色却在看见自己拿起那个收敛的时候褪去，一副紧张且对她不屑的样子急忙走过来，一把抢过东西，一副紧张兮兮又凶神恶煞的模样。
“这东西可值五十两呢！把你这行头全卖了都买不起。去去去，一边站着去！”小贩斜眼瞅着慕琐，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中满是不屑地道。挥了挥手就要赶人。
这个摊子恰好摆在街角，顺着拐角走进去便是一个幽深的巷子，鲜少有人进出，也导致了他这摊子没有人光顾。小贩正愁着一天才卖出了刚才那一件东西，心下正烦着，原本看到一个戴着幂篱的女子走过来，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待一细看，却发现只是一个荆钗布裙的！
慕琐见此，也不多留，压低了自己的幂篱敛去眸中不悦的神色便离开了摊子。
“姑娘，要不你看看这个？”与这摊子相邻的一个小贩吆喝着，手中举起一串与慕琐刚才手中拿着的东西相仿的手链。慕琐只是匆匆一扫便没了兴趣——她只是喜欢刚才那手链中的血玉罢了。
慕琐摇了摇头，也不管对方是否能看到，旋即就朝前面走去，却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那个深巷。
这个巷子两边是府宅高高的外墙，幽深的长巷阴暗且看起来没有尽头，偶尔的一两声犬吠听起来有些瘆人。慕琐走了没多久便觉得喧杂已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狭窄的走道不时有一两个衣着破旧的孩童嬉闹着跑过去，又惹得她一阵皱眉。
自己怎的就走到这里来了？
刚想转身离开，却隐隐听见有叫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把那东西给我们，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就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没想到性子还挺倔！”
“别下手狠了，他是俞国人。”
“俞国又怎的，是俞国人就三头六臂力大无穷了啊？哈哈！”
……
俞国商人？听着那些人的叫嚷，慕琐不由想到了之前被林辰扫了一眼便双腿发软的陌昕。他在那日下午便离开了慕府，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被那些人抓住的不会是他吧？
慕琐猜测着，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走去。待她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多事，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已经晚了，人已走到了那些人面前。
“哟，姑娘。怎的来这里了啊？”听声音，是最开始的那个男声，粗犷沙哑的声音入耳，难听至极。慕琐抬眸朝那人看去，却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手中拿着一把长刀站在那里，转过身子来看着她，笑得猥琐。
慕琐侧着身子，看向倚坐在墙根的那人，不知是受了重伤还是死了的一声不吭，被几人的身子掩住，再加上她面前的那层黑纱，根本看不清楚面容。
她没有回话，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转身就要离开，可另一个男子却伸手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怎的想走？姑娘不先陪陪哥哥们啊？……”
男子的力道很大，抓得她手腕处生疼。慕琐双眉紧皱，神色冰冷却对抓着她手腕的那人无可奈何。她并不会武功，唯一耍地过去的小匕首还没有带在身旁。
深深的无力感漫上心头，慕琐责怪起自己方才的爱管闲事了起来。
慕琐被抓着她手腕的那个人狠狠一拽，便面对着那个男子，离对方很近的距离，感觉着对方的鼻息夹杂着说不出的怪异的臭味扑在面纱上，恶心的感觉让人想吐。她垂下头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却恰好在瞥过对方腰带时看到了一个形似令牌的翠绿玉牌。
鎏金的“慕”字印入眼帘。
慕琐认得这个东西——是慕府派人出去办事，持此玉牌者则代表幕府身份。只是这玉牌极少有人用，此时怎么会落到对方手上？
“放开。”慕琐冷冷道，既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她便有恃无恐——慕府的人有谁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要她离开了这里，她一定要让这些人好看！
那人一愣，哈哈大笑起来。生了茧的粗手抬起慕琐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另一手撩起幂篱，想要看看她被掩住的容貌。那人看到慕琐的容貌时神色一怔，继而大笑道，“哟，还是个冷美人啊！哈哈……”
可笑声却戛然而止。
那人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胸前，一个泛着银光的尖端穿透身体露了出来。男子脸色难看，神色间满是不可置信。他握着手中的大刀就要向身后那人砍去，却只做了一个转身的动作，连身后那人的面孔都没看到，便生生地倒下了。手中的大刀落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脆响。
插在那人背上的是一柄看起来普通至极的匕首。
慕琐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普通的男子朝着里走来，面容普通，说不上哪里出众。但慕琐还是认出了他，是那天在小筑里见到的陌昕的小厮——小伍。
记得对方的容貌并不是因为她对陌昕身旁的人有多么关心，只是在看到陌昕被人扶住的时候印象深一些罢了。
看着小伍已露不悦的脸色，慕琐识时务地向后退了一步，心下对被围着的那个人是陌昕的猜想更加明晰。
下一刹，便见一阵寒光闪过，“砰砰砰”的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那七八个大汉连哼都不哼一声地便倒在地上。
慕琐看向了坐在墙根处的那个男子。
果然她没有猜错，是陌昕。
还是一身白色衣袍，但原本洁净的衣服已经变得脏兮兮的沾上了泥泞，一张还算清秀的脸此刻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狼狈无比。见慕琐望向他，陌昕扶着墙吃力地站起身来，左腿微微弯曲似是受了伤使不上力气。他微微笑着，和慕琐打了个招呼，“慕姑娘。”可在他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难看。
慕琐应了一声，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心中的鄙夷更甚——一个大男人，竟被人打成这样。
可她忘了，地上还躺着的那几具依旧微热的尸体。
“小伍来迟，请少爷恕罪。”小伍说着，“啪”地单腿跪下，标标准准地行了个武士礼。慕琐看着小伍的样子，原本还想笑的表情却因两人之间的严肃而笑不出来了。
陌昕摇了摇手示意他起来，眉头紧锁，刚上前一步却因脚步不稳地差点摔倒，还好小伍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扶住。
陌昕扶着小伍站定，就示意他松开了被扶着的手。他看向慕琐说道，“慕姑娘怎么会来这里？”说着他朝慕琐的方向走了几步，一瘸一拐的脚步看起来十分狼狈。小伍想要上前上前扶住他，却被他摆摆手阻止了。“无碍。”
“听见人声，便来看看。”慕琐说得轻巧，轻揉着刚才被那男子紧握住了的手腕，看向伤处的眼神一暗，还有着深深的自责。她这时候才明白，自己除了顶着个慕府大小姐的名衔之外一无所有，一切的权利都是慕府给的。如此这般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违抗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走下去？
“陌昕的事情，牵连慕小姐了。”陌昕说着，微微颔首，“若是以后慕小姐有事所托，陌昕定当相助。”说罢，朝小伍使了个眼神，不再多话，转身就要离开。
“你到底是何人？小伍不可能是你的小厮。”慕琐看着小伍道，语气不由地加重。
是的，不可能，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商贾的话，就算再有权有势，如小伍这般的人也不会恭敬至厮。慕琐知道，这些身怀武功的人的自尊，像陌昕这般软弱无能的样子，是万不可能让小伍对他如此尊敬的。
“普通商贾罢了。”陌昕说着，话音依旧温润，人已走远。小伍转身之前，一个眼神淡淡地飘向慕琐，似是探究，似是戒备，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加快脚步跟着陌昕离开了。
只是普通商贾？慕琐对他的话是不信的，但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看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伸手扯下方才那人的玉牌，细细打量。
陌昕是慕府的客人，应是与慕丞相达成了什么协定的，可为什么刚一离开慕府便会遭如此对待？如果不是慕府，又会是什么人？这玉牌又是从何而来？……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慕琐皱着眉，看着尸体上一剑封喉的剑痕，又在其他人身上搜寻了一番。
那些人身上没有带任何可以识别身份的物件。
慕琐看着找出来的三个刻着“慕”字的玉牌，脸色难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