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可能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没上过山干活的孩子。转眼春去秋来数个年头,当年的小女娃现在也长到十岁了。虽然哪只眼依旧被头发遮着,但是模样确越发水灵起来,样子好看的不像她爹娘,倒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只可惜瞎了只眼。
那个年代是没有学校的,李老汉又想着安儿不会干农活,以后总归是没有个求生的技能,只怕以后就算嫁人也是会被嫌弃什么都不会,所以李老汉就想着让安儿去和张道士学学认字,以后也能帮村里人写写信,读读信,也算一门生计。
安儿自6岁那年以后就开始发现自己可能和别人是不同的,不管李老汉如何努力,许多人还是对安儿抱了异样的目光,村子里也开始多了些闲言碎语。这样的东西总是对孩子产生了多多少少的影响,何况李老汉一直把安儿保护得那么好。安儿也终究是脱离了无忧无虑的生活。
“张爷爷,我来了。”安儿推开张道士家的院门,礼貌的打着招呼。
“安儿来啦,来来,我正在给你出题呢。”张道士对于安儿倒是没有什么偏见,修道之人虽然知道人妖殊途,但是既然安儿是来人间受轮回之苦,自己也不该过多苛责。再来安儿也是个讨喜的孩子,礼貌乖巧,在外面听到闲言碎语也从不会回家跟李老汉说,都是自己默默听着。
安儿笑着走到张道士面前,看着桌子上的题目,是些成语填字,安儿看了看就拿起笔迅速的做了起来。张道士看着安儿做题也是一脸满意,这孩子乖巧聪明,交了就会还能举一反三,可惜了在这山村里,要是到了城里也是个知识分子。
每天安儿都会来张道士家里,张道士也多多少少都教些东西,兴许是觉得安儿身份特别,李老汉有时候也给安儿讲讲道。李老汉知道安儿体内的东西是封不了一辈子的,既然这样自己至少要尽量祛除这东西的凶性,虽然到时候未必能起到完全的作用,但是多多少少也能抑制一些。
张道士喜欢说些传说故事给安儿听,里面都带着神怪色彩,安儿每次都听得很入迷,虽然和张道士相处时间不过几年,但是安儿已经觉得张道士是除了李老汉外和自己最要好的人。安儿也会像孝顺李老汉一样孝顺张道士,捶背,帮忙烧水之类的小事都会主动去做。日子倒是也过得安稳。
在张道士家呆了一上午,安儿也是礼貌的打了招呼准备回家吃饭。张道士看了看时间本来想留安儿一起在自己家吃,但是安儿惦记自家阿爷还是回去了,才走出张道士家没多远,一帮村子里半大的孩子见了安儿就都跑了过来。
“李安儿,你给我做媳妇吧,我们去玩!”村长的儿子今年也才十二岁,名叫陈强。他一直觉得安儿长得好看,虽然听过村子里的一些闲言碎语,但是也不妨碍对安儿的喜欢。
“我要回家吃饭去了。”此时的安儿没有再李老汉和张道士面前的活泼,反而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吃什么饭啊,强子哥看上你个瞎子妖精叫你一起玩,你还不乐意?”一旁的一个女娃子倒是说话一点不留情。
“就是,一起去玩会儿呗,你怕什么,饭啥时候不能吃!走走走。”另一个孩子兴许是跟着陈强霸道惯了,上前就拽着安儿往村口走。
“不要,我不去,我阿爷说了我不能上山,你放开,放开…”安儿忽然想起那年上山的事情,脸上流露出恐惧,但是奈何自己力气小根本挣脱不开。
“哎呀,别忘了她上山遇见了妖精,万一她又引来妖精我们被吃了怎么办?”另一个孩子忽然大声喊道,这话一说,那个拽着安儿的男孩子立马松了手,似乎对于那些传闻也十分畏惧。
“瞎子引妖精,瞎子引妖精!”年纪小的孩子忽然围着安儿大声哄喊起来。安儿听着这句话,脑子里又乱又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但是每次安儿都会觉得很难受。安儿看着眼前这帮孩子,忽然推开面前的人往家里跑,那孩子被安儿一把推在地上摔疼了,哇一声就哭了起来。安儿听见那孩子哭了,不敢回头看,反而跑得更快。
张道士听到吵闹声就打开门,看着安儿要被拖出村去本想上前阻拦,但是看到安儿后来推开那些孩子跑了这才没有出去。看着安儿稚嫩的小脸上的那种惊慌,张道士觉得一辈子把安儿困在村子里也不是办法,张道士想起那年对那黄鼠狼说的话,自己似乎真的该给安儿作法,让这孩子有危险能自保,至少也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安儿跑回了家才松了口气,关好了门装作没事一样的进了屋子,饭菜刚摆好。李老汉见安儿回来了笑眯眯的对安儿招了招手,安儿乖巧的跑到李老汉面前。李老汉自从失去了左手后精神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今年也是已经一百岁了,在这个村子里也是最长寿的老人家。李老汉用右手摸了摸安儿的头,拉开旁边的椅子让安儿坐下。
“李二哥,你家安儿也太凶了,这孩子一起玩怎么就把我家狗娃推地上了,你看这脚都磨破出血了!”门外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安儿听见立马脸色就变了。
李二一听,先看了看安儿起身就去开门。那女人拉着自家哭的稀里哗啦的孩子进了李家大门,盯着安儿看,那眼里都是蔑视。
“你家安儿眼睛不好就不要随便让她出去了,你看我家狗娃摔的。”这女人十分护短,估计也是没问清楚事儿就上门找麻烦了。
“真对不住,小孩子玩儿磕磕碰碰难免的,我家安儿也不是故意的。”李二自从那年后也开始对安儿的关心多了些,见人家上门来找麻烦也是笑着道歉,也不打算责怪安儿,安儿一向乖巧,如果真是安儿推的,那也肯定是被逼急了。
“你家安儿就是宝,我加狗娃就是草了?你一句对不住就算了?怎么不让她来跟我家狗娃说对不住?也不知道会不会沾了晦气!”这女人不依不饶,对于自家孩子受了欺负心里十分不舒服,何况还是被这个灾星欺负了。
李二见女人这么泼辣,看了看安儿,又看了看自家老爹。显得有些为难。
“阿爷,是他们一群人拉着我往村子外面走,还,还骂我是瞎子引妖精。”安儿心里很委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众人听安儿这样说都是脸色变了变。
“哼,看来这年头恶人先告状倒是有理的很,我家安儿出了村子出了事儿,你拿你家狗娃的命来抵吗?”李老汉脸色一寒,随手就指了指那孩子。
“孩子一起玩还能真出什么事儿?”那女人听安儿这么一说,看着自家孩子也不哭了,埋着头不说话,看来这事儿还真不能怨别人,只是都冲进人家屋子了,还能丢人不成,所以嘴巴上倒是不肯输。
“你都知道孩子一起玩不能出什么事事儿,换做今天是你家狗娃碰着这事儿,只怕整个村子你都要闹翻了。”李二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里越加烦躁起来。
女人见这事讨不了好,拉着孩子转身就走。这一次虽然没有闹出什么事儿,但是家里人忽然明白了安儿在外面居然还遇见这样的事情。而自己家里人却从来不知道。李老汉心里很是愧疚,其实都是自己害的,要不是当年自己带着安儿上山,也不会出那么多事儿。
“吃饭吧,别看了。”李老汉招呼了一声,兰花起身去盛饭,她儿子柱子低着头悄悄的看着安儿,眼里居然也有恐惧。李二进了屋子看见柱子这样看安儿,心里也是不耐,一巴掌拍在柱子头上,虽然不使劲儿但是也拍开了柱子那种眼光。
“去帮你妈端饭,傻坐着做什么。”李二招呼柱子去端饭,自己坐了下来。
“以后有人欺负你回来给爸说,别自己闷着。”李二看着安儿,安儿脸上的表情还是很难过。自己一直瞒着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但是还是被知道了,自己不断都在惹麻烦。
“嗯。”安儿轻轻的回答。
这顿饭吃的很沉默,大家都各自心里抱了心思。李老汉越加担心自己走后安儿没人照顾,李老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总是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
李二也觉得自己似乎做的还是不够,虽然自己已经改了很多,但是安儿的性子却变得更加隐忍沉默起来,虽然在家里还是一样活泼,但是在外面就不一样了,好在这孩子还会反抗,不然要是真被拉出了村子,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那年以后村里的人都渐渐变得不愿和李老汉家里来往,那个年代对于这些神怪还是抱了很大的忌惮。不说安儿生下来瞎了只眼,母亲因为难产去了,很多人都说安儿是克母,长到六岁又害的李老汉少了只手。这安儿就被冠上了灾星的名头。
灾星,换做是古时候是要被村里人弄死的,好在这年头已经渐渐开放起来,虽然都知道灾星害处多,但是村里人也没敢真的对安儿做什么,只是私下里白眼不屑多了些。安儿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人情冷暖也是懂了一些。
自从六岁那年开始,安儿偶尔会觉得自己瞎掉的那只眼发热,而今年变得更加频繁起来,有时这种热让安儿觉得很痛,但是又不敢告诉家里人,怕家里人再因为自己担心。安儿一直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因为自己的脑袋里经常出现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一直很痛苦,似乎一直在受着煎熬。每次这个声音出现,自己的眼睛就会很热很疼。这个时候她都会躲起来,自己捂住眼,害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命运也许早就有了安排。既然安儿要受轮回之苦,这苦就是必须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