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相府的书房中,启预看完了最后一本奏折,抬头问一边的管家道:
“凉儿还在睡?”
“回老爷,是。”
今日,启预不用上朝,说好一早带倚凉去大觉寺逛庙会的,但都快到正午了,倚凉却还在酣睡。
启预眉头一皱:
“东叔,叫忆合过来。”
不一会儿,忆合匆匆赶来,见自家老爷面色不佳,忙行了礼。
“凉儿这样嗜睡多久了?”
“回老爷,夫人近日连着五六天都是这样,早上巳时才醒,中午用过午膳后接着睡,一般睡两三个时辰。”
启预一听,便察觉出不寻常。
“怎么不早点告知我?”
“奴婢……奴婢听府里的老妈子说,女子怀孕便会嗜睡,但奴婢又不确定,所以所以……”忆合似乎一下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东叔,你去软红楼请后亭过来,切记不可让人发现。”
管家见向来清冷的主子,此刻眉心紧皱,忙连声应答后迅速出了府门。
“忆合,我问你,夫人的膳食是否都由你负责?”
“回老爷,是。厨子做菜时我都在旁边守着,上菜也是我亲自端去给夫人,从未假手于人。”
忆合自小在府中长大,又是奶娘的女儿,可以信任才被安排到倚凉身边。如今若是排除了食物中毒,那是什么呢?
“倚凉,醒醒,倚凉。”绕倚凉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睁开眼时,看见男子美丽的丹凤眼中盛满了担忧,给自己把脉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后亭,你来了。”
余后亭心中一涩,上次五绵山脚下也是这样,她似乎从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哪怕处在生死边缘,见到他也是淡淡的一句:“后亭,你来了。”
“嗯,你哪里不舒服?”
倚凉看了看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启预,再看看忆合恐惧不安的眼神,似乎知道些了什么。
“只是总感觉疲乏,全身无力。”
余后亭又听忆合把倚凉这几日的情况讲了一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预,这是西凉国的一种毒,叫做醉生梦死,开始时中毒者会嗜睡头晕,但其它地方与常人无异,一旦摄入过多,就会开始全身无力,睡着后便再也无法醒来。。”
眼见倚凉又要睡过去,启预上前,把倚凉扶起身,让她靠坐在自己身上,保持清醒。
“解药呢?”
“没有解药,只能让中毒之人凭自身意志熬过三天三夜不睡。”
余后亭话锋一转,眼中黯然道:
“但,能熬过去的人几乎没有。再者,现在倚凉中毒已深,不能再沾惹半点儿,我们必须尽快查出来源。”
“如今,府上除了我们,凉儿中毒的事无人知晓。咱们只能将计就计,不可打草惊蛇。”启预望了望怀中似乎困倦至极的女子,清冷的眸子蕴了一丝怒火。
“我在这儿陪着不让她睡着,后亭,你在府中打探,寻找那种毒的出处。”
“好,我先开一些提神醒脑的方子,忆合亲自去抓药煎药,每隔两个时辰喝一次。”
等屋内的人都散去,就剩下启预跟倚凉两个人,若是以前,倚凉一定会淡淡的离开他的怀抱,如今周身困乏无力,却也是听之任之了。
“夫君大人,你这相府真是危机四伏啊。”
“都这副摸样了,还牙尖嘴利的。”
倚凉微微勾了勾唇角,却是连话也不想说了。眼见她又要睡过去,启预忙找着话跟她说,讲起了一些坊间传闻和民间杂谈,以此吸引她的注意力。日升日落,启预陪着倚凉硬撑了一天一夜,越是到后面,倚凉嗜睡的程度越加深重,说话已经根本不管用了,只能找来后亭不停的针灸,以疼痛感使她保持清醒。倚凉神智多处于不清醒的状态,就是醒着也是目光呆滞,毫无反应,针灸的时候虽痛的冷汗直冒,也是不声不响。令一旁施针的余后亭多次下手迟疑。到了第三日夜里,特地吩咐下人打了一桶井水,余后亭一遍一遍拿冰凉的水帮倚凉擦拭着脸和手,只惜到了后半夜,这法子也渐渐失去效果。
“倚凉,倚凉,醒醒。”这回余后亭掐了半天人中,绕倚凉也没有丝毫反应。不禁心下一沉,道:
“预,她快撑不住了。”
启预此刻双眼布满血丝,凌乱的发丝显得他极为狼狈,一直坐靠在自己怀中的女子,此刻脸色苍白,无声无息的样子令他浑身一个激灵,他历尽千辛,谋划已久才把她纳为自己的棋,好戏还没开始,她如何能死?
启预猛地把倚凉拽起来,扯着她一头青丝往桶边走去,后亭似乎知晓启预要干什么,心中不忍万分,却也只堪堪吐出一个字:
“预。”
启预却是丝毫不管不顾,将倚凉的头按进了水里,拉起来,再按进水里,余后亭不忍再看,夺门而出。启预则缓缓将嘴凑到倚凉耳边道:
“绕倚凉,你若是再不醒来,我就杀光你们绕家的人,你爹,还有你小叔,我会一刀一刀剁了他的手指头,对了,还有那个叫凭兰的丫鬟,把她卖到软红楼里遭万人践踏。”
“我启预说到做到,绕倚凉,你听见了没有?”
“咳咳咳……”终于,倚凉在水里开始了本能的挣扎,因呛了水咳嗽起来。
启预忙一把把倚凉从水中拽起来,倚凉只觉浑身一冷,拼命睁大了眼睛,只见面前的男子哪还有之前清俊如谪仙的样子,双眼圆睁,布满血丝,活脱脱一个地狱来的恶魔。想到刚刚耳边传来的话,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她要是死了,相信他绝对会那么做。
“忆合,进来伺候夫人更衣。”
启预看着倚凉此刻清冷异常的眸子,知道她已经完全清醒了,心下才暗暗舒了口气。就这样,终于过去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日,清晨的阳光柔柔洒进了屋里,倚凉缓缓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被人牢牢的揽在怀中,抬头一看,便见启预正倚着床边酣睡,浓密的睫毛在眼脸处投下阴影,莫名的让人怜惜,倚凉心下顿感五味杂陈。悄悄自他怀中脱身,将他慢慢放倒躺在床上,掩上薄被才离开。
待启预醒来,已是正午,怀中的人却不见踪影。
“忆合,夫人呢?”
“后亭公子找到了毒的出处,夫人正在花园里跟公子商谈。”
不一会儿,启预洗漱完毕,刚走到花园,便见倚凉正与后亭说着什么。
“预,快来看。”余后亭首先看到了他,忙叫他过去。倚凉也转过身来,只见她脸色苍白,眼脸处泛青,看着极为憔悴虚弱。
“你去睡会儿,这里有我跟后亭来解决。”
倚凉淡笑着点了点头,乖乖朝屋内走去,这最难熬的三天,似乎令他们之间有了一种更深的联系。待倚凉走远,余后亭才道:
“预,你看这些玉兰,花粉本为鹅黄色,之中却夹杂着一些白色的粉末,这就是醉生梦死。听忆合说下人拿这些玉兰花瓣制成香汤供倚凉沐浴,这些粉末便会在水中溶解经过皮肤渗入体内。”
启预冷笑一声:
“果真是大费周章,处心积虑。这毒若是遇水溶解,便不可能是前一天晚上撒上去的,否则晨露便会使之消失。那么,只能是一早便有人撒在花瓣上的。”
“一大早呆在花园里又不被人觉得怪异的……”
启预眸光一冷:
“只有打理花园的仆人和采摘花瓣的丫鬟。”
“剩下的就你自己处理吧,倚凉近日身体虚弱,要多休息,我走时会再开些排毒养身的药。”余后亭说完,转身就要走。
“后亭,你是在怪我?”
“预,我们对她都有亏欠,你虽有所谋划,但你府中那些不该留之人也是时候剔除了,不然受伤的仍会是倚凉。”余后亭深深的看了启预一眼,他与他情同手足,看着他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但若为了自身所图,伤及无辜,这是他所不愿的。
“我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的。”
余后亭走出几步后,听到身后传来启预依旧清冷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