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爱情，似乎是个说不完的话题。从古至今，每个人的一生，总要经历那样一场铭心刻骨的爱恋才算圆满。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如今，天涯咫尺，我们的爱也变得繁华轮转。
秦陌陌问我，你会不会一辈子真的只爱一个人呢？
我说，我觉得我会。爱可以有很多程度。但是爱得最深的就是你第一次爱上的那个人。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不会惧怕，也不计后果，才会爱得毫无保留。而以后，再遇到别的人，或许就不会那么义无反顾了。
秦陌陌说，是啊。
初冬的雨淅沥而绵长地落着。
如果说秋天的雨是凉，那么冬天的雨该是寒。
雨丝细细的，飘在脸上像是一个凉凉的吻。
秦陌陌去上课的路上，撑着伞慢慢走着。慕容阳在身后轻咳一声。向来他都是这样跟秦陌陌打招呼。
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一如往日沉默。然后两个人各自到自己的教室上课。没有礼貌性地道别。
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置坐下后，秦陌陌摸到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衣摆。想着这雨还真是凉。用纸巾擦了擦，就摊开上节课文学理论教程的笔记在桌上放着，等待着上课。
下课。
没带课本的哲学课。从来不听的哲学课。
秦陌陌和陈佳伊坐在最后一排，看书。
巧珍是个好姑娘，高加林应该好好珍惜她。秦陌陌这样想。
秦陌陌终于读了路遥的成名作《人生》，听别人无数次提起，却不曾拿来看过。这一次若不是被哲学课逼得无聊，或许也不会找来看。
但是，那遥远而陌生的时代，那朴实无华的语言，却真真切切将秦陌陌吸引住了。
有些故事，刚看了开头你就能猜得到结局。
有些故事，是你看了开头猜不到结局，或者根本没有去猜测结局的意识。《人生》大抵就如此。
也是很久没有好好看书了。
上个月去省图书馆还书，本来是想顺便再借几本，但是到了地方才发现忘记带读者借阅证。于是只好在那里待了一下午，然后空着手回学校。
回来的时候跟陈白讲起这件事，陈白只表示很无语，然后对秦陌陌说，以后出门之前要检查一下看该带的东西有没有带齐。
交代孩子的口吻。
秦陌陌曾经在微博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最好的爱，就是他把你当女儿养。
秦陌陌很想问陈白有没有把自己当成女儿过。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在秦陌陌的眼里，陈白就是一个大人，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的大人。而自己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所以才会那么依赖陈白吧。
他教她为人处世，让她注意安全，听到所有的小心情小愁绪，然后柔声安慰。
陈白的语气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秦陌陌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那么云淡风轻。
那时候的自己，应该算是长大了吧。
我来照顾你，我就是你的依赖。陈白这样说。
遇见他的时候，秦陌陌还沉寂在失去朋友的巨大悲伤中。她十八岁那年，爱上一个叫做李潇然的人，一个叫做王疏予的人，一个叫做暖暖的人。
可是命运存心似的，让她一夕之间同时失去这三份感情。十八岁，原本该是最灿烂最明媚的年华，在秦陌陌眼里，却只有无尽的悲伤。
于是秦陌陌开始喜欢一个词，荒年。
李潇然是在一个古风圈认识的人。
最初是因为学习压力较大夜里失眠找个人聊聊天，以为他是女生。
后来渐渐联系增多。
李潇然给唱秦陌陌最喜欢的乐府诗《上邪》。
他说，第一次录歌，有点紧张。
秦陌陌却握着手机哭得泪流满面。
这个人每天等她下晚自习，给她录歌，满足她的任性叫她姐姐，叫她相公，发短信给她让她按时吃饭，注意保暖……
这个人，说喜欢她，说爱她。
我比你大四个月十七天。
然后呢？
然后我娶你。
这些事，是在秦陌陌与王疏予陌路之后发生的。
到如今，秦陌陌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只是后来，开玩笑的人可以潇洒地转身离去。当真的人却深深现在虚幻里。
七年之后，你结婚了。
听说那天你很漂亮，眉眼温柔。
你的父母很开心，让你挽着新郎的手挨桌敬酒。
你却突然神情恍惚。
因为你忽然记起，你曾经拉着的是我的手。还说要在一起一辈子。
不知有多少次，秦陌陌在日记里默写这段话。李潇然说的，她只看一遍就记住的话。
期间秦陌陌很多次想过专心学习，不再耗费时间在这些虚无的事情上。但是却始终没有割舍下。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的世界，请你记得，有我的时间。
这句话，秦陌陌一直记得。不知道，会不会真的记一辈子。
秦陌陌对我说，那时候，我没有认真地喜欢过谁。李潇然或许从来都不存在，但是他在现实里会不会记得，有一个人曾经因为他一个“我是女生”的玩笑哭了整整一夜，曾经那么不顾一切地放下所有的矜持对他说爱。
多年以后，他会不会记得，那个手腕上有一颗痣的姑娘。
他有没有那么一刻，待我是真心的。
他曾经跟我说，要跟我一起去桂林。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去了，会不会在拥挤的人潮里遇见他认出他呢。
一个多月后，许昊宸说，还是没有收到信。
秦陌陌想，或许是又丢了吧。又或许是上天也觉得如今再将这些过往讲给许昊宸听也毫无意义了吧。
曾经那些触及便会流泪的往事，那些即使千言万语也诉说不尽的往事，现在却可以三言两语讲给别人听。然后再浅浅地笑着说，这就是你不在你那几年我所经历的事。但是现在终究是过去了。
时光真的可以抚平一切。我竟然真的放下了。
那么，你会不会遗憾，当初没有陪着我度过，会不会依旧喜欢眼前的这个我。
就连你的怪罪，会不会也少一点。
秦陌陌看到许昊宸更新的空间动态。
经年流转，当年的你再也回不回来。就如同现在的我，依然义无反顾地看着你的方向。你也义无反顾地向前走，牵着他。
秦陌陌知道，说的是她和陈白。
只是秦陌陌不再对许昊宸劝说任何，他想要随缘，那便随缘吧，这样无论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彼此都得坦然接受。
只是秦陌陌渐渐不再写一些表露心情的文字放空间，也偶然发现，原来许昊宸对自己封锁了空间。或许，就这样也好，你看不到我的阴晴，我也不知你的阳雨。世事随缘，不言爱恨，各自安好。
一个微微阴雨的天气，秦陌陌买了张火车票便动身去了时晴那里，七个小时的车程，在周末这样的时间里，显得那么奢侈。
并且，秦陌陌还逃了周六下午的计算机课。
那是高一下的学期，文理分班。秦陌陌来到陌生的24班，与很多成绩优异的同学一起，承载老师的期望。
教室是一间化学实验室改成的，宽敞明亮，但是却有些阴冷。
那时，时晴坐在秦陌陌正前方。课间的时候，会转过身与秦陌陌聊天，讨论习题。
秦陌陌也记不清，时晴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说，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的。仿佛是孩童般简单的语言，秦陌陌一直没有当真。
时晴是能够圆滑处世的人，也正是如此，秦陌陌才会偶尔觉得，自己摸不透她的心思。但是秦陌陌受人欺负的时候，一个人难过的时候，时晴往往是可以借她肩膀的人。
就是因为这样，四年以来，时晴都住在秦陌陌心底较柔软的一处地方。
这次会面来得没有任何预兆，不过是一个没课的下午，秦陌陌翻着书，突然就想到她，想去看她。于是就发了消息问时晴的时间，而后就买票。
时晴在车站等她，接她去她的学校，带她去吃火锅。
夜晚，两个人漫步在大学的校园里，聊爱情，聊人生，聊回忆。
第二天，两人早起去附近的古镇游玩。这是秦陌陌一直以来的梦想。她立在石桥上，与时晴一起盯着水面的游船发呆，手里捧着刚刚买下的章鱼丸子。
然后时晴将秦陌陌送回车站，在她背包里塞满零食和水果。
临走，两人没有拥抱。秦陌陌没有如预料中那样与时晴拥抱落泪，而是静静地挥手告别，然后在候车室的扶手那里伫立，目光毫无焦点地望着时晴离开的方向。
我只是很想见你，我就来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见我。
只要是你来，我就有时间。
秦陌陌想起自己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时晴给她打电话，问成绩，她比自己还不愿意相信那么差的成绩是自己考出来的，但是听着自己的哭腔，她也只好转移话题。
你来我家住几天吧，以后可能没有时间了，我陪你散散心。
那是个阴雨的七月。时晴无时无刻不陪在秦陌陌身边，仿佛走开一步，就害怕她一个人又泪流满面。
风有些冷，河水汹涌地拍打着堤岸。时晴紧紧握住秦陌陌的手，给她介绍岸边的花。
记忆总是模糊的，正如你记得那时陪你的人是谁，哪怕她当时穿的什么衣服，戴的什么配饰，你都记得，可是你却无法记起她的脸。像是一场华丽但是遗憾的梦。醒来之后，留给你的，只有细碎的片段。
有时候，秦陌陌会想，当现实的因素越来越多地渗透到生活里，这段友情是不是还存在。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就像那一年自己爱上一场虚无，谁都不敢告诉。原来再深再好的感情，还是会有隐瞒的。
人来人往之后，才渐渐懂得，留在自己身边的，真的只有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