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奇十一岁时便受平南王位,平南之地亦称安,顾得安氏,而他本名是奇,授意天赋异禀之人。十七岁得仙人点化,修身入道,如今不过四年光景,却已是仙家翘楚了。可惜他性情寡淡,不喜拘泥于礼数,入门本来就晚,也不求有多大建树,师兄弟们为求得道成仙,都是百般勤勉,毫不松懈,偏他一个人游手好闲,整天不务正业,却又进步最大,任谁看了都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受排挤也是难免的。而在这偌大仙山之上,又只有一个人对他不嫉不羡,照顾有加。
那人倒也不是因为心胸多么宽广,而是他的造诣修为,样样都在安子奇之上,也便没有什么可嫉妒的了。而早在安子奇上山之前,那人也是被艳羡的对象。等到安子奇上山,不过是分担了他的一些风光而已。
想起那个人,安子奇嘴角便不自觉的扬起来,会心一笑。
这一叶扁舟,凌云而行,风雨无阻。虽不及白染驹跬步千里,可却也是疾如流星的。加上天色见晚,他脚下用力,行的更急了。只是须臾的功夫儿,便已经看到白染驹。他落在一处山坳里面,四面阴森,却见他闪着熠熠荧光,毒蛇猛兽,均不敢近身。只是这林子密实的很,安子奇在空中已是觉察到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便知大事不妙,他收了叶舟,直接俯身落在白染驹身边。虽是从天而降,却轻稳如云,不惹半点烟尘。
恰这时,从林中袭来一阵疾风,带着一种腐坏的味道,向这边猛冲来。
安子奇合上眼睛,再睁开已经是寒光四射,只信手一挥,张开五指,便将这阵风冻结成霜,坠落在地,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彻山谷。安子奇却头也不回,去到妲己身边,见她已经晕厥过去,便用食指无名指放在她的喉颈之处,只觉她气息微弱,其中还混杂着一种不和谐的触动,便为之一惊。
旋即瞪向白染驹,问道:“你带她去哪里了?”
白染驹扭过投来,咔吧了两下眼睛,哼了一声,便又扭回头去。安子奇马上跟着转到白染驹面前,双手扣住他的头,呵斥道:“快点说,到底去了哪?”
白染驹见躲不过,便鼓了一口气吐出来,一时间唾沫横飞,惹的安子奇飞身跃出老远。偏这落的地方,经过之前的大雨,又是一团烂泥。他连叫了两声“该死”,回过脸来已是面若冰霜,通身的寒气,再也掩盖不住。从他脚下,白色的迷雾四溢出来,草木瞬间凝结成冰凌,地面覆上冰壳,山谷之间,瞬间静的可怕。只听见那冰霜凝结的声音,像是指甲划过铜镜,嘶嘶的声音,刺入耳朵,惹人发毛。
即便是白染驹,此时也是惊恐不已。他自小跟随安子奇长大,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的肆意放纵寒气。当即说道:“奴家不过是带了她去了昆仑山而已。”
他的声音,嫣然是一个娇滴滴,怯生生的女娃儿。在这冷寂的山谷之中,便若绽放出一朵似火骄阳,瞬间平息了安子奇的怒气。
冰雪消融,万物重生,只在须臾之间,这小小的山谷便经历了四季寒暑。
只是,即便如此,安子奇依然是冷着一张脸,站在妲己身边,沉思良久。
白染驹实在忍不住,转过头来道,撒娇般的说道:“王,是奴家错了,您千万不要和自己置气啊!您是寒冰之躯,若是气敛的太深,会伤了根骨的。”
安子奇长叹一声:“是我疏忽了,早该提醒你才对!”
“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天尊大人会对一个凡人女子下如此很手?”
安子奇抬头望着那渐去的光影,直到星光满天,才道:“师父他老人家,是太爱师兄了!可是,为此便要搭上一条无辜性命,只怕是物极必反,反而要害了师兄。”他低下头,又看看马背上的妲己,跟着翻身上了马背,道:“回昆仑山去!”
白染怔了一下,知道安子奇心意已决,便不再犹豫,纵身一跃,冲入云端。
璀璨星河,如波光点点,只可惜,一个是无心观赏,一个是无缘得见。
转眼之间,白染已经落在了昆仑山下。水清和水明两个灵童也旋即现身,挡在山下。
安子奇见了这两个人,也不得不下了马,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两位师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只因他入门晚,便是见谁都只有叫师兄的份儿。
水清水明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染驹身上的妲己,同时道:“这女子到底是何人?为何惹得师父他老人家如此动怒?”
安子奇也不好明说,只道:“这姑娘本是个凡尘女子,无难无灾,只可惜命犯劫数,便是师父不罚她,只怕老天也绕不过。可是,她毕竟出身清白,无罪无孽,如今却受师父责难,实在是有些可怜。请两位师兄高抬贵手,容我带她去见了师父,请师父开恩,救下她一条性命,也算积德行善了。若是这姑娘真的因此而死,只怕传了出去,我师门上下也会落得颜面尽扫,遭他人耻笑。”
这安子奇在昆仑山中虽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却天生一副粉雕玉琢的好容貌,冷眼寒光之时是慎人入骨,可和颜悦色起来,也是十分招人怜爱的。加上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入木三分,两个仙童面面相觑,思轸了半晌,便道:“让我们回了师父去,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吧!”
安子奇点头道:“甚好!”
可这两个灵童刚一离开,安子奇便骑上马往山后转去。
他自然是知道师父恨妲己入骨,又怎么会救她。更何况妲己如今是受了惊吓,失了魂魄,性命尚且无碍。只是这寻踪索魄的功夫,他只觉得这辈子用不上,便未曾学习,如今想来是后悔不迭。
他虽然不学无术,可说道旁门左道,却是个中好手。
平日,这山中规矩森严,安子奇熬不住清规戒律之时,便会偷跑出山,从未被人发现过。久而久之,这遁逸之术,倒是如火纯青。当年他想跑出来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如今想要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昆仑山地处天际之边,仙境之外,是人仙两界的连接点。这山高九万万丈,幅员十万万里,便是白染驹想要转上一圈,也要一天的时间。而昆仑山与人间相连的入口只有一处,便是由水清水明两位仙童把守的福缘之界。此处设有玄天结界,没有两位仙童的认可,想要硬闯,便是要受五雷轰顶之苦,而后魂魄尽失,形同走肉。而其他的地方,都是万丈崖壁,高耸入云,莫说是人,就是大鹏展翅,也无可企及。
这些,安子奇自然是心知肚明。他要寻的,便是这悬崖万丈高,路与有缘人。
不过走了几十里地,眼前便有一处裂隙。这是他早前发现的,但因为裂隙不大,对山体没有任何威胁,便也未说与别人知道。如今,这细若发丝的裂隙,却成了他入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