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是有些时候,让人分不清,眼前所见到的,是梦还是现实。
安子奇大概是糊涂了,眼前这座府邸,根本不像是住过人的样子。虚掩的大门,上面还挂着蛛网。之前大祭司府的牌匾,如今已经不见踪影,门上倒是有一块腐朽不堪的木匾。安子奇吹了口气,只见那些蛛网瞬间结成了冰丝,坠落在地,摔的粉碎。而呈现在眼前,便是“天海阁”三个字。
“天海阁?”他只觉得这个名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安子奇并不是个自负的人,但对记忆这种东西还是相当有自信的。他天生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昆仑山的这些年,山中凡是他感兴趣的藏卷,都被他看了个遍,如今仍是倒背如流。怎么会被如此三个字难为到呢?
他看的出神,却未发觉天色已经大亮,街上行人如织,有好事儿的,见他在这里看的出身,便也站在一边,向他看去的方向凝视。不一会儿的功夫,这便围了一圈人。待安子奇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是被团团围住。
“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他转过身去,退了两步道。
“看这牌匾,上面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旁边一个衣衫褴褛脸上还挂着彩的人答道。他一身的酒气,身子歪歪扭扭,声音也是含糊不清。只怕是晚上在酒馆里喝的烂醉,没有酒钱,被丢在街上的酒痞。
安子奇强忍着心中的不悦,屏住了呼吸,问道:“什么秘密?”
众人见他好似真的知道什么,也都看过来。那人却是搔了搔肚皮,打了个嗝,才道:“什么秘密?我知道就不用站在这里看了!”说着,那人还啐了口痰在地上。
安子奇合上眼,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既然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里面有秘密?”
那人瞥了安子奇一眼:“我凭什么回答你?”
安子奇从袖口中掏出些散碎银子,丢给那人。这人表情立马便的恭顺起来,点头哈腰的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是看见公子您往上瞧,我就以为是有什么宝贝,便跟着瞧。”说着,他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嘻嘻的道:“公子,这上面到底有什么啊?”
安子奇看他便觉得不悦,一脚把那人踹飞在地,他手里的银子也跟着撒的到处都是。周围的人捡了银子,跟着一哄而散。
那人在地上紧着挠,护住了丁点的银子,再抬头,安子奇也没了人影。他一个人在那里哭天抹泪,却也没人理会他。只一会儿的功夫,那人便抹了脸,嬉皮笑脸的又去了对面的贵和酒馆。
这刚一进酒馆,便看见安子奇坐在那里,面前一桌上好的酒菜,正在跟小二攀谈。他倒是不客气,直奔着安子奇便过去,一屁股坐在旁边,拿起桌上的酒便开吃。
小二哥认得这个人,满朝歌城到处混酒吃的闲二,在这条巷子上,还真没有不认得的。
“去去去,出去,谁让你坐这儿了!”小二嘴上说着,手里边还拿着托盘把他往外面赶。
闲二跟屁股上钉了钉子一样,任凭小二怎么撵他推他,他依旧是纹丝不动。
安子奇看到这个人,便觉得食欲尽失,撂了酒钱在桌子上,起身要走。却听那人念叨了一句:“昨天晚上,这大祭司府还真是热闹!”说着,他又叫了小二,“给我再来四坛子酒!要上好的梅西!”
小二刚想要还嘴,却见安子奇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上酒来。小二虽然见安子奇的次数不多,但他那绝好的相貌,自然是让人过目难忘。最关键的,还是安子奇出手阔绰,每次赏下来的小钱,都比他一个月的工钱还多。如今既然是财神爷的吩咐,他又哪敢不从。心中虽然不解,但也无可奈何,想这酒痞今天倒是遇了贵人,在背后啐了闲二一口,便去取酒去了。
安子奇坐回到闲二的对面,冷冷的道:“你说你昨天晚上见到什么了?”
闲二也不回话,只顾着往最里面塞东西,就像多少天没吃过饭一样。安子奇隐忍了一会儿,刚想要说话,就见小二端了酒来,还不等放稳,那人就捧着坛子就开始灌。
安子奇耐不住性子,也不愿在这里浪费时间,便要起身离去,又听那人灌完一坛子酒,道了一声“畅快”,才算坐正了身体,眼珠子也亮了起来。合成这人之前一付东倒西歪的样子,不是酒喝多了,反而因为没酒喝才会要死不活的。
这人神情正常了之后,反而让安子奇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公子为何如此关心这大祭司府的事情?”不仅是神情,就连声音都与刚才截然不同,低沉的嗓音,显得中气十足。
安子奇仔细打量了这个人,总觉得他身上似乎隐藏了什么东西,道:“我与大祭司也算是有些交情,昨日来的时候,还看到这府门前熙熙攘攘的,里面上上下下加起来也得有几十口子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都不见了?”
那人又捧了一坛子就过来,抿了一口道:“这世间上的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多了去了,谁又能分的明白呢?”
“你这话是何意?大祭司是朝中重臣,怎么会有假?”安子奇的眼中渗着寒光,咄咄逼人。
那人却头也不抬,只看着自己的一坛子酒,道:“公子你何必当真?我不过是个酒**,说些个酒话罢了!”说着,又是一坛下肚,打了个酒嗝,才又道:“事非事,人非人,天非天,地非地,神非神。说不清的,都是说不清的。”
安子奇不懂他话中玄机,只有继续问:“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此时才抬起头来,扬起嘴角,笑了一声。用指尖沾了点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死”字,而后抹掉,又写了一个“生”字。笑道:“公子,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清楚的好。这世上多少买醉之人,就是想忘却这人间之事。你却为何又要去问一个与你无关紧要之人的事情?”
“你为何会说大祭司与我是无关紧要之人?”
那人笑而不语,喝了第三坛子酒,而后拎了最后一坛子,信步走出酒馆。
他步履如风,与之前见到时,完全是两个样子。
安子奇愣在那里,半晌才叫了小二过来。
“公子,有什么吩咐!”这小二一脸的逢迎。
“你可认得刚刚坐在这里的人?”
“您说闲二啊!他是城里有名的酒痞,身上没钱,还到处骗酒喝。今儿是碰了您这么个贵人,不然又不知道要去哪家行骗去了。”那小二滔滔不绝,便是要把他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个清楚。
安子奇念叨:“闲二,可是他本名?”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他也是最近一两个月才在这条街上出现的,每天有了钱就是喝酒,也不见他说过什么话。今天跟您说的算是最多的了!”
安子奇点了头,放下了赏钱,便离开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