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说什么,不想应笑轻轻笑了,她笑声轻快动听,像艳丽的胭脂在光洁的棉帛上晕染出醉人的山水之色。
应笑笑意欣欣,不需要什么证明,只要他知道躲,那就是心虚。
大师兄啊大师兄,你知道心虚就好。
说到底方才这些都是虚招,实际上,她从一开始就是想要摸他的骨骼。
俗话说的好,画人画形难画骨,一个人易容得再好,也无法完全改变原来的骨骼。即使有人会缩骨之术,也是在原有骨骼的基础上整动关节。
师门有门绝学叫“摸骨算命”,听起来是烂大街的技法,实际上越是普通的东西有些时候越难得其精髓。
骨与人命数相,就像生辰八字,几乎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易容虽说是她玩闹中跟二师兄学的,但是摸骨却是拿大师兄练的手,若说这世上有人能让她闭着眼就认得出,必然是大师兄。
别人不知这些,大师兄却不会不知道。
她哼了声,倨傲地抬着下巴,钻出车厢跳下马车,脚踩在实地上舒舒坦坦地伸了个懒腰。
狐贞眼珠子都瞪红了。
帘后绰绰剪影微动,他的动作不慌不乱,然后看到车前帘子掀开,狐贞快步抢过,将手臂伸到帘子里,她落在里面的眼神带有三分憧憬两分卑怯与几分难以言诉。
又片刻,才有一只手缓缓伸出,静静搭在车壁上。
十指白皙如玉,看到那只手,应笑立时屏住了呼吸。
终于可以得见真容。
狐贞举臂去扶,那只收动作微顿,接着轻轻一挥,狐贞只好咬唇退开。
日暮西垂,兑坎湖畔微风轻送。
湖内莲叶接天,重重白莲次第,簇簇攒动着欲涌上岸。
他扶着车壁,缓缓步出出,露出他消瘦的瓜子脸。
先紧紧摄取住她目光的,是他挺秀到惊心的鼻子,扎眼的是他的眼睛上围了圈约两寸宽的黑带,在脑后打了个结,垂下的带子覆在他漆黑的长发上,随着余晖下的晚风轻轻舞动。
日光漫过一泓碧潭屏障绿翠又漫过层层莲叶,穿行天地,染浸身畔。
他的颈项修长,肩膀很平,行动间衣领微敞,若隐若现地露出漂亮的锁骨。
如意杖尖点地,他持着白玉杖头稳稳当当地下了车,身形舒展,长身玉立,更显得他修身如玉,无可挑剔的身材将普通的黑衣穿得流畅有型,广袖长袍,衣带当风,墨色衣袍穿在他身上比白衣仙者更加遗世独立,真正的气质绝伦,居然比师父还多几分神仙气儿,令人愈欲亲之,愈之情怯。
他准确地转向应笑站立的方向。
应笑这才能仔细地看清他的相貌。
他站在飞舞的梨花中,唇角含笑,或因梨花之冷,或为山色之淡,她却在这笑中令人感到了窒息般的寂寥。
她在微风中呆立,从未见过让着春光尽失颜色。
大师兄本是明眸皓齿、罂粟红唇却不显女气,但是眼前这张脸,做得似乎比他本人还要耐看些。
才短短三载,他却瘦了许多。
最明显的是他的下巴更加尖削,鼻子看着比往常还秀挺些,唇色淡如早樱。平直宽阔的肩膀衬他得脖颈修长,看上去倒是比在山上年轻许多,举手投足间令人爽心悦目,简简单单的动作也看得人目不转睛。
果真是位美人。
美人公子。
他衣袂飘然地行至她身前三尺,眼上覆着宽宽的黑缎,余两段长长垂落肩膀,点尘不惊。面对他的时候,她莫名的有种倾盖如故之感,她将这种感觉归类到对大师兄的熟悉上。
应笑假惺惺地赞了句:“哎呦你真是俊俏”。
应笑仰脸看着他,有几分不爽:“你为什么用东西挡着眼?”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不约而同都怒气冲冲地瞪她。
君怀并不为之所动,他浅笑迷离,淡定地答道:“因为我的眼睛不能视物。”然后他又耐心地解释了句,“我是个瞎子。”
应笑完全呆住了,大师兄你太入戏了!这都能编出来,佩服!
可是在车厢中,无论是斟茶也好,阻挡自己也罢,他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凝滞,使得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察觉。但如此一说,貌似就有许多疑惑都能解释得通。
不过如此看来,之前他说自己行动不便,竟然是真的!难道他这么做不是为了骗她而是另有苦衷?
愣了半响,她还是难以置信,这样风华气质,他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瞎子!
狐贞走上前,眼神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就象是看到多么讨厌的东西,转瞬又垂眸道:“膳食过会儿才好,公子是想去帐篷里坐坐还是在周围走走?”
公子还未答,应笑挽着他手臂,将其拖走:“坐什么坐啊,风光大好,不如咱们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