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抓得牢,应笑差点从窗户上掉下来。她回头看见棠白浑身热气腾腾地站在旁边,双手背在身后,大概晨练刚回,他脸色微红,汗水顺着凌乱的发根流下,衣领敞得很开,紧实的皮肤湿漉漉的,仿佛还冒着腾腾热气。
自从过了冬,棠白整个人就像冰雪融化后勃发的青山,精神气纯粹鲜活得像朝气蓬勃的旭日东升,澄净透亮,光芒万丈。
应笑把腿从人家窗户上放下来,双脚落地,讪讪道:“你怎么才回,灶头里头没火了······”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棠白把手臂从背后拿出,将一束金灿灿的山花递到她鼻子底下,灿烂的花朵散发着清新动人的气息,舒展的花瓣上依然带着刚刚被采撷下来的鲜嫩感。
垂下头看着这捧滚动晨露的花朵,应笑简直快要哭了。
她抓着棠白的胳膊,仰起脖子直视着他,含着腔视死如归的心情:“二师兄,想怎么整我你直说好了,你这样真得好吓人呐!”
果然,棠白这厮唰地收起了脸上虚伪的微笑,气势汹汹地将花束拍在她脑门上,头也不回地、气哼哼地烧饭去了。
应笑抱着花束松了口气,放松下来认出这种金莲花晒干后泡来的茶有排毒养颜之效,于是开开心心地揪下花朵摊簸箩里去晾晒了。
吃过饭洗过碗,棠白对她熬好的补身汤药视而不见,丢下她一个人,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欢乐地玩耍去了。
应笑惆怅地捧着药碗先干为敬,做完每天的功课便放出只带着签筒的红隼,约裴乾相见。
山崖下的蓝花楹花繁叶不茂,如同紫色的华盖装点在春花美景中。不知道是谁将它种在这里,整座归云山大概独独这一棵,每逢春暖山青,便异于这世间存在般在谷中孤独开放。
蓝紫色的花朵随风洒落,磨蹭着应笑洁白的衣襟。
裴乾坐在树下的草地上,后背倚靠粗壮树干活动了活动膝盖,应笑十分诚意地看着他的腿:“我给你的药吃着还好?”
“见效。”裴乾抬起头看向她。
白色的衣领妥帖地贴在她柔嫩的脖子上,过腰长发随春风的鼓动飘舞在烟紫靡靡的蓝花楹中,她长眉有些纠结地蹙着,眼神如清凉透彻的湖泊,让人就忍不住想要探索她眼底倒映的究竟是怎样风景。
他们自幼相识,却是他头回见她在得意与愤怒以外的另一种表情。
“你叫我来做什么?”裴乾转开眼睛,从身侧拔了棵兔尾草,一圈一圈随意地往手指上绕。他虽跟裴坤是双生子,比起裴坤毫不掩饰的直率,他性情沉静,不喜多言。
应笑两手飞快,薅了一大把兔尾草殷勤地塞到他手里。“看在咱们朋友一场的份上,帮个忙吧。”
裴乾看着手中兔子尾巴一样欢快晃动的草尖嘴角抽搐:“就知道没事你不会找我。说吧,何事?”
应笑斟酌道:“若裴坤做了件对不住你还令你非常气愤的事,他怎么做你才会原谅他?”
裴乾懒洋洋:“非常对不住?”
应笑点头。
裴坤伸直腿:“非常气愤?”
应笑使劲点头:“非常非常气愤。”
裴乾十分有兴趣:“那你得先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应笑眼睛飘忽:“这个······”
裴乾哈哈一乐,把脸凑近些:“还有对谁。否则我不告诉你。”
应笑哭丧脸:“是我二······”
头顶树枝一晃,忽然枝叶间直愣愣砸下只软塌塌的短靴,不偏不倚地撞到裴乾头顶上。裴乾捉着鞋仰头。
“哎呦,你的头妨碍了我的鞋落地。”树顶传来他们都熟悉的语调。
花影婆娑,花香缭绕。
棠白白袍松散,一只脚套着白袜,另一只鞋蹬着树干,歪在树梢上,淡淡俯视他们。
“倒是忘了阁下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裴乾大概从小到大跟他做对做习惯了,见到棠白下意识言语中带着攻击性。
真是可悲的童年。
棠白从花丛中伸出头,蓝紫的花枝横在他肩后,形容花朵灿烂用“怒放”,他的笑容就像怒放的春花般灿烂:“有人占了我的地方,我在这里睡得好好的,偏偏杵在这儿说话把我吵醒,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应笑心虚,“我怎么没发现?”
“你当然没发现,因为我一直都在这儿。”棠白脸孔微凉,他有些不屑地笑了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凑在了一块儿?”他折断花枝,拿在手中把玩。
“没多久,没多久。”怎么就被被捉了个现行。
棠白看着她的脸,半响展颜而笑,露出那对虎牙。
如果不是应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对,只怕看不出来他此刻情绪不佳。心情好的时候棠白从来都是怎么丢份怎么笑,笑得如此正儿八经一般没啥好事。记得上次他这么笑,下一刻就斩下了郝吉利的脑袋。
貌似听见了颈骨“喀嚓”一声。她强笑两声,悄么息摸了摸脖子。
应笑的表情落到裴乾眼中,他仿若看到过去每次棠白挟持她与自己作对,猛然爆发出一股怒气:“你有气便冲我来,干嘛吓唬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