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怎么也没想到,促使她下决定的,竟然是夏至。
次日清晨,夏至还是如前两日般下厨做好了饭然后和安乐共进早餐,只是顶着两大黑眼圈的他在饭桌上看起来很是精神不济,一看就知道昨晚没有睡好。
安乐为此感到有些歉疚,沙发虽然不小,但总没有睡在床上来得舒服。她怎么会想到,夏至昨晚因为半夜里一场骤然而降的雨被冷醒了,想回房睡又不想吵醒她而去了隔壁房间——这个这两天都快被安乐遗忘了的房间,房间里床上并没有铺被单,夏至正是从衣柜里拿被单打算铺上时意外看见了些他并不想看见的东西,也正因此,他的后半夜比前半夜更加难熬了几分。
“乐乐。”一直沉默无言的饭桌上,夏至突然意味难明地唤了一声安乐。
“嗯?”一直埋首吃饭不太好意思看夏至的安乐这才抬头,再次看见他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嘴上有些想笑,心里却在发酸。
“你还记得昨天答应了我什么吗?”
安乐神色微怔,随即了然地点头,她想忘都忘不了,夏至的那些话昨天夜里就一直在她脑海里不断重复。
乐乐,你愿意给我一个家吗?家啊。安乐被这个词诱惑得不轻,同样的也被吓得不轻。
夏至微微松了口气,低头吃了几口饭才语调平淡地说:“我今天要回H市一趟,你会在家里等着我,不会到处乱跑的,对不对?”
他要离开?安乐听到这句话时不免心紧,她原来以为夏至只能陪她过完周末的,但是随后他留了下来,还告诉她申请了调任到N市来,她与他的“最后一天”似乎因此推迟了些,但她没想到现在夏至却突然说要回H市,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必须做出最后的抉择了?要么留下来等夏至回来然后和他一起生活在N市,要么趁机离开,不然等夏至回来了她再想劝服自己抽身只怕就更难了。
“怎么不说话?”夏至刚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夏至只给出模糊不清的回答。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安乐能等他多久,而他又该让安乐等多久。
乐乐,假使我很久才回来,你会像我等你那样一直等下去吗?
“我等你。”安乐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几个字的,反正她觉得说出这句话是她此生最大的勇气。
爱真的需要勇气。安乐不知是哪位作词人经历了怎样的事又或者受到了怎样的灵感启发而写出了这么一句歌词,她此刻只觉得那个人真的将某些事看得很透彻。
说她自私也好,无耻也罢,她现在就是只想陪在夏至身边,就是不愿意就此离去,就是想,爱着夏至。
夏至离开前将安乐紧紧圈在怀里,再次确认:“乐乐,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安乐也双手环在夏至腰际,迟疑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乖乖等我,直到我回来,明白吗?”
安乐有些迷茫了,总觉得夏至有些不对劲,说的话也总像是在暗示些什么,可她却又想不明白为什么夏至会这样,好像知道她之前有过要离开这里的念头似的生怕她趁着他不在就走了,比她还缺乏安全感,可她现在,是想要留下来的啊。
环着夏至腰肢的纤细藕臂收紧了些,安乐安慰他道:“我哪里也不去,你早点回来就是。”
在我从这场梦中醒过来前回来,给我留下来的勇气。
夏至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她高高突起的背脊骨线,于是蹙着眉心交代:“你要好好吃饭,听见没有,就算没有我做的好吃也要多吃点,还有药也要按时熬着喝,知道吗?”
怀里的人闷声笑了,而后点点头说:“知道了。”
夏至还是不放心,他有很多话想直言告诉安乐,他想叫她千万别离开,想叫她乖乖呆着他身边,想告诉她那些可怕的事已经过去了,想告诉她他们以后可以有很多时间来慢慢淡忘,想告诉她他爱她……但他知道现在说这些安乐并不见得会有多大感触,有些东西需要她自己用心去想透彻,而他也需要个时机来向她宣泄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好了,”安乐轻轻推开夏至,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停顿了片刻然后离开,“你该走了。”
夏至的大掌扣住安乐的脑袋,俯身亲下去,缠绵辗转,良久两人交叠的唇瓣才慢慢分开。夏至定定地看着安乐,终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乐乐,过去的15年我们跌跌撞撞地一路摸索着走来,但我们已经没有多少个15年可以再拿来这样追逐闹腾了。我想,再难开的花也该结个果儿了。你的苦处,你的顾虑,你的所有不安因素,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们就一定能将其逐一打消的。所以这一次选择权依旧在你手里,你知道我也会害怕也会不安的,你更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不安什么,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不要再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
安乐呆呆地看着夏至,她知道自己那些翻天覆地的改变早就变成一个又一个的躁动因子不断挑战着夏至的承受极限,知道他一直没有直面追问自己只不过是不愿意逼迫她罢了。如他自己所说那般,他不笨也不蠢,他知道她在逃避问题,知道她瞒了他很多事,他只是一直在等待,等她自己开口告诉他。而她的迟疑,她的举棋不定,已然让他在旁观看得着急了,所以他需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一开始她说不能告诉他的那些事,他希望现在或者不久后,她能不再隐瞒。
安乐不知道夏至前日已经知道了一些她暂时还未告诉他的事,因而她不会知道自己的心理活动到底已经脱离了夏至的本意多远。而夏至,他在赌,虽然那封意外发现的信他只看了开头便放回了原位没再多看——他希望他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看到那封信,因为他知道信里接下来的内容必然是安乐说要离开他之类的话,而他现在赌的,正是安乐最终到底会不会选择离开。
他相信那封信是安乐很早前就准备好了的,不是因为墨迹已干,而是因为他隐约猜到安乐在经历了那件事后还会回来,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她确实有很多事要向他说明,虽然他完全没想到她会选择笔墨文字的方式告诉他。但他也相信安乐现在已经改变了心意,他相信安乐现在是愿意留在他身边的,只是终究他只有这份相信,并不能确定。他无力当面质问安乐为何要早早地写下那样一封信,在他已经知道安乐到底经历了怎样痛苦的经历后,一定程度上,他能理解安乐为何一直不愿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