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全家人早早都回家，围坐在前厅里。仆人姆妈们早早将炭火烧旺，房子里烤的暖暖活活的，桌子上摆着从橘子苹果，瓜子果铺零食买满盘。靳雅夏清晨从老太君房间出来之时已经将年终份子钱发给各房，所以每个人都一脸喜庆攒足了劲等着今晚守岁之后回到自己家好好过个年。
大人们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抽烟，唐安和张博文难得都穿了唐装庆祝新年，唐安比张博文略略胖些，和长辈们说起话来也是哪家的麻将馆有问题，哪家胡同的唱曲儿姑娘长得漂亮。张博文没有插话偶尔接上几句，大多数时间只是默默的微笑点头听。
靳暖言带着小溪和昭熙延津坐在角落的桌子边吃零食。延津站在凳子上望着窗外走廊上挂着的灯笼，沿着大门一直往后门延续，像是一条火龙一般，只是觉得好看，指着窗户对大家笑。昭熙站在他旁边担心延津不小心摔跤，两个小男孩一脸纯真的在窗户上哈出白色的气。
“可多亏了唐安，今年印刷场里人工、杂费给咱们省了不少呢。”靳公利拍拍唐安的肩膀，赞赏道：“这不还没过年便给咱们这些股东发了红包。”
唐安一脸的张扬遮盖不住，一时多话：“哎呀，今年还不行。这年头原料什么都要靠上面给卡着，只能咱们自己卡自己。”
靳暖言听罢凑过去，轻轻道：“就是，大哥太难了。我听说给物资局的陈局长，大哥前两天是天天陪着在烟柳巷喝酒，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哎。”
唐安毕竟还未娶妻，听到妹妹这么说，不由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摆摆手：“哪里哪里。其实开源节流也没那么难嘛，我们印刷场今年所有员工都一起节流，红包金额减免一些而已，这钱就省下啦。”
靳暖言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旁边听着大家对公司的事情做更多的讨论，也等着唐安自己话多失言说出自己更大的问题。
“老太爷早就说过无论如何年底工人红包都是一个月的月钱，你没乱扣吧？”靳权利跟着新思想走又是在官府当差，自然对民生事业非常看重。
“当然，当然。”唐安有些局促，伸手剥了个橘子吃。
“对了，这橘子是从南方火车运来的吧？”小姑夫徐子文是唯一穿着制服站在长辈中的，他忽然想起：“对了，博文，你爸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听人家说，现在就是铁路这行业最吃香，那美国人就靠买铁路股票赚翻了。”徐子文接触各行各业的人，对新闻消息也是最精通的。
张博文骄傲的笑笑，没有推辞：“哎呀姑父，你也说了那是国外，咱们这里什么都还在起步阶段，我爸虽然为国尽职无法回来，他已经给我发电报让我为家尽忠，将我们靳家做大做强。”
张博文不卑不吭的表态，刚好让陪着老太君进来的诸位女眷点头称赞。
老太君更是乐不可支，招手道：“博文，你来坐我身边，坐我身边！陪奶奶说话。”
尽管今天大年三十，靳雅秋依然一身素衣站在老太君旁边，只是嘴唇比往日图的红了些。她声音不大不小评论道：“我们家也就博文最争气，从小顺风顺水，看来我们家业也是如此。”
众人听罢无不颔首诚服。
靳暖言有些不高兴，自己一年也是辛苦过来的，现在大家却什么都看不到。
靳雅春坐在靳雅夏身边，一边聊着什么一边看着靳暖言。
“姑妈，你看什么呢？”小溪一直遵从“阿宝老师”的禁言政策。但是看到两位姑妈对靳暖言指指点点，还是忍不住搭话。
阿宝叹了口气，看来小溪这个随时随地随分随秒爱搭话的习惯是改不了了。
“我们还说呢，暖言什么时候能遇到个好归宿呢。”靳雅春冲靳暖言使使眼。
一时之间全席安静，只剩下靳暖言和靳雅秋有些尴尬坐在中间。
“对哦，暖言，你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吧，工作虽是辛苦，但女孩子还要以嫁人为主。可不敢眼光太高了。报社的事情有博文为大就好，要是拖得时间太长引起风言风语，你让后面的弟弟妹妹怎么办。”老太君看到靳暖言坐在下首，第一时间是担心外孙女的名声会牵连靳家，而完全忘记外孙女一年中的每一天都在为靳家出力。
“是啊，暖言，你是不是眼光太高了？上次我还听博文说呢，上海大买办胡光雍的儿子来北京玩，非要请你喝咖啡呢。”靳雅夏随口接话。
靳暖言看看张博文，对方被自己这一瞄，不好意思的将脑袋低下来喝茶，轻轻用手肘撞撞自己的母亲示意对方不要再说。
“哎呀，都是自己家人，怎么还藏着掖着。我们暖言确实自身条件可以嘛，模样又不差，我们家在整个燕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怎么会连个女孩子都嫁不出去？”虽然心中或许是想帮靳暖言说句话，但反而事与愿违，靳雅夏越说越错。
靳暖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能勉强笑道：“暖言先谢过各位长辈的好意，我会努力的。”
延津听着大人们讲话觉得枯燥，闹着要喝秋梨膏。
靳雅冬原本想等着敲过新年钟声之后将秋梨膏拿出来一起喝的，结果被儿子闹得受不了，准备起身去厨房为他冲一杯。
阿宝看到靳雅冬站起来，忙走过来小声劝：“四太太，还是我带小少爷去厨房为大家将秋梨膏拿出来吧。好不容易大家凑得这么齐，您陪老太太说说话吧。”
靳雅冬正准备和姐妹们商量开始麻将事业，忙允：“那你们小心路滑。”
阿宝为延津裹好大衣，带着延津一起去厨房。
喝茶过多的张博文看到延津和阿宝一起出门，调皮心思起来，也跟上去。
阿宝从厨房的柜子里取出靳雅冬特意从上海买回来的秋梨膏，挖出来一勺，随即放在热水里搅拌，渐渐水变黑。阿宝用小罐子盛好，拿了几个小碗放在托盘上。
“小哥哥。”站在门口不停摇晃着身体扬起下巴等待的延津看到张博文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