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苍回府的第三天,九贤王宗思便前来拜访,老太师觉得无比自豪,自然精心准备了一桌洗尘宴。
宗思环视一桌,询问道:“为何不见嘉木?”
这话让满屋子欢笑着的人瞬时僵了脸,气氛十分尴尬。容太师轻轻咳嗽两声,堆笑着说,“他不小心把头给碰了,我让他在屋子里好生静养呢。”
宗思也听说了芙蓉楼那荒唐事,便止住了话题说了些别的。只是午膳一过,便径直去了嘉木屋子。
嘉木那时正和恩忆在窗下的一张桌子上玩猜杏子的游戏。就是准备3个茶杯,一个杏儿核,用茶杯把杏儿核盖上,让恩忆猜在哪里。
恩忆本来对这种白痴游戏非常没兴趣,但嘉木说了,猜对一次就有一两银子,便乐呵呵地陪他玩起来。
“小白,你怎么每次都猜对呀!”
“因为我们的脑部构造不同嘛。”恩忆咧嘴大笑起来,把杏儿旁边的好多碎银子用爪子全部围住,“嘉木,我们再来,再来。”
“我这个月的钱都输给你了。没了。”
看着嘉木委屈的样子,恩忆十分潇洒地舞了舞爪子,指着他手上戴着的一个玉扳指,笑嘻嘻地喊道,“你这儿还有一个,我们再玩一局?”
嘉木一看自己还有本钱,便高兴地要把那扳指取下来,可当取到一半,却看见门口进来一个玉树临风、面若春晓的英俊男子。
“嘉木,还记得我么?我是秦宗思。”
嘉木的确对他有一种熟悉感,但却摸不着头绪,只能摇摇头。
时隔八年,真的会改变许多东西,比如说曾经那个卓尔不群的容嘉木。
宗思看他头缠纱布,神色呆傻,又记起自己每每寄来的信都是容太师代回,想那些谣言果然是真的,心里非常有些伤感;可怕自己的情绪伤害到嘉木,便只说,“你我以前是无话不谈的少年知己,只是我八年前离开了京城前几日才回来。因为琐事太多,今儿才有空来看你。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你看他这一脑袋的纱布!恩忆很想这样抱怨,却看见嘉木笑呵呵地点点头。
莲碧知道九贤王前来,特意泡了他八年前最爱的碧螺春来。恩忆瞅了她一眼,闹脾气地把头一转——鼠二已经告诉自己了,若不是莲碧到处乱说话,自己也不会被那道士弄得差点翘辫子。她愤怒地喵了一声,把碎银子全都拖到自己的小窝里暂时放着,然后瞪了莲碧一眼,自己趴在嘉木的枕头上准备呼呼睡觉。
“九贤王,这是太师特别吩咐的,你最爱的碧螺春。”
九贤王?本来趴着的恩忆倏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盯着这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美男子,咽咽口水——原来古代真的有很帅的王爷。
宗思八年前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小白,看见这猫盯着他看,打趣地问:“这猫看上去挺有灵性的,好像能听懂我们说话似的。”
经历那场惊心动魄的妖猫事件,嘉木处处小心,只要有外人在的时候绝不和恩忆说话,听宗思这么说,脸立马变得苍白如纸。
虽然老爷反对,但莲碧从来都认为自己没错,期待地问,“九贤王你也觉得这只猫邪门吧。”
“邪门倒不觉的,就是觉得她挺有灵性。”
“自从她死而复生,我们家少爷就尽碰到倒霉事情。”莲碧见宗思好奇,便把这些日子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
宗思听得颇有兴致,走到恩忆跟前认真打量着,笑道,“嘉木你真是得了个好宝贝,说不定是个灵兽呢。”
“什么灵兽,她就是个灾星。”因为九贤王素来亲切,所以莲碧一时忘记身份,不高兴地嘟囔着。
宗思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无愧地天,怎么能一碰到不称心的事情,就把责任全都推到别人身上呢?”
恩忆被他这番话感动得热血沸腾,用那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轻轻喵了一声,算是赞同这个观点;再看看已经紧抱着盘子,抬不起头的莲碧,心情大好;她第一次发现嘉木居然还有个这么靠谱的朋友。而嘉木虽记不起旧事,但就凭宗思对小白的态度,也把他当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要把自己珍藏的东西送他。
嘉木在桌案上的一个画着红梅的绢缸里到处翻着,然后拿出一卷画轴递给宗思,“我听莲碧说,这是我以前买的,好像还挺值钱的,你看看,喜欢的话就送你吧。”
宗思忍不住大笑了几声,想当初,容嘉木绝对不会谈钱字的,因为太俗;可如今,送朋友东西的时候竟用钱来衡量,真是世事无常。他接过那画,铺展开来,不觉愣住,竟是唐代吴道子的一尊佛画,兴奋问道,“这是你哪里来的,鉴定过没有?”
“这件事情莲碧比我清楚吧。”
虽然嘉木这样说,但以前的他是个喜欢把什么都闷在心里的人,从不轻易向他人表现自己的情绪,总是一副乐天派的样子。连陈姨娘叹道,“如果这孩子难过的时候愿意哭一哭,闹一闹,我这个做娘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所以莲碧哪里知道是不是真迹,只有些尴尬地立在那里。
吴道子?是学道士的么?恩忆如今一提到“道”字就冒火,倏地跑过去,也要瞅瞅那是个什么画。她眯着猫眼,东瞧瞧、西看看,只见一个几笔简单勾勒的人相,看不出有哪里好的,没注意刚才爪子沾了一点砚台上的墨灰,一向前,题诗的空白处就出现了一朵淡淡的墨色小花。
“小白,你又添乱,弄脏少爷的东西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凶什么凶!”恩忆心里非常不畅快,收回爪子只赌气地坐在那张画卷旁。
宗思细细看着,唇角浮出笑容,收了画重新放回绢缸里,“这画下笔有神,雄放有秩,怕是真迹,你平生爱画,还是好生收着吧,若哪天病好了,悔得一头撞死我可赔不起。不过还是找个时间请人来鉴定鉴定,若是赝品就送我收着赏赏,真品的话你就自己留着。你若真要送我,把你自己的画送我一卷吧。”
嘉木听他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半晌,有些扭捏道:“我哪里会有那些东西。”
“怎么会没有呢,我都给少爷你收好了的!”
莲碧一见如今竟还有人记得嘉木的才华,不禁喜上眉梢,拿钥匙把前段时间朱长信翻弄的那个柜子打开,里面尽是些卷轴和线装册子。
嘉木自从失忆后,以前的东西都极少碰,哪里能随时记起这里面的东西?莲碧把那些画卷如捧珍宝地放在桌案上,只等宗思细看。
恩忆倒真没想到这个傻子居然还有这等天赋,顺着宗思铺开卷轴的手望去,竟看到一汪绿色夹青山的美景,旁边还有一行飘若浮云的行楷,下面的落款的的确确是嘉木的名字。
“我这手真是神了,居然随便一拿就拿到你十年前的作品,我记得你那时只有十四岁,和我们一起去了桂林。想那时,游山玩水、放浪形骸,活得倒也诗意。”宗思轻轻笑了,似乎有些苦涩,感叹道,“看如今,轻狂少年都变了样,果真是世事无常。”
他见嘉木懵懂,便打住这话题,也没心情再看其他画,便说,“就这张送我吧。闲来无事也可以品品当年策马奔腾的畅快日子。”
恩忆看着宗思的双眸,突然感觉到一阵冷意,想寻找缘由,却已再无那种感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