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佩,他为什么胆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究竟是说了些什么?如实告诉我。”鹤卷发出质问。
小佩紧绷着脸,紧抿嘴唇,欲言又止,但这下画稿出大问题了,她不得不据实以告。
鹤卷听了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出现一阵发狂的铁青,他很快的比对画稿,快得出奇,然后他平静下来了,那神情就象是一个棋手发现对手自以为下了一步高招,而他已想好如何去破解:“你这个自鸣得意的蠢蛋!你篡改了原画稿,你以为你改的很漂亮就可以获得赞赏而得到很大的乐趣?你难道不知道你干的只是加工工作,是有所限制的吗?你这只猪,不管你的猪脑袋怎么想,不管你喜欢不喜欢,这是原创者的风格,你只能服从原创者,照着设定好的风格去画,蠢蛋!”
小佩的脸绷得更紧,更怯弱了:“作监说,那是原创者的风格,你不能随意改变的。”
“哼!他怎么着!那么难看的风格也能搬上电视吗?”
鹤卷不等小佩翻译,竟然超乎亲切的,使劲的搭着常欢的肩膀,和颜悦色的对他说:“呵,要知道制片厂请你到这儿来是做为配角,配合整个制作团队的需求,但你却厚颜无耻的成了主角,无耻地破坏了整个团队的协作。你想达到某种目的,想一步登天的追求某种目标,但最可笑的是你的愚蠢却被你自己认为是一种聪明方法。你这只猪啊,你不懂什么叫做团队精神,什么叫做分工合作,你不懂你的自负已经达到无理取闹的地步了吗?”鹤卷狞笑着:“呵,但话说回来,就因为有你们这种短视的笨蛋在其间大肆破坏,所以我国的动画产业才会迎头赶上,而且从这种情况看起来,即使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们也不可能追上我国的。呵,我今天实在很高兴,我很快就不会再看见你这只猪了,你们会被世界除名的!”鹤卷猛然甩开了常欢。
窗外阳光令人头晕目眩,鹤卷的话基本已经说完了,常欢一败涂地了,他的自尊心伤的不轻,他的骄傲已经片甲不留,紧接着,世上最难听的话便从他的嘴巴宣泄出来了。然而毫无逻辑的谩骂如果让小佩翻译出来只会雪上加霜,并在两人身上撕开更多道口子,因此小佩数度的保持缄默,这使得常欢如同对牛弹琴一般,始终像是得了失心疯那样的乱喷口水。鹤卷只是镇静的耻笑着他。
这是一场车轮战,常欢被踢出战场,一回到座位坐下来,便看见朱老师被小佩叫进去导演室了。这时胡济天探身过来,轻声的说:“你这小子胆子可真不小。平时得罪这些同学也就算了,连鹤卷你也敢顶撞。”
“不要提他!”常欢余怒未消的说:“朱老师说的那件事你怎么决定?”
“哦,我还没告诉我父亲。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想法,虽然他很希望我往高处爬,但也只限于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不会同意让我离开他身边的,我真怕他听了又乱发脾气。”胡济天不自觉地回头瞟了一眼桌上的茅台酒。
其实单看胡济天给鹤卷送酒送香烟那种献殷勤的举动,便能知道他的决定,常欢显得毫不惊讶:“既然你不不方便走,我也不勉强,但我可是走定了,只希望到时你别怪我丢下你一人。”
“我也只是说怕我父亲那关过不了,我自己心里可还没决定。”胡济天坐了下来,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
常欢静息着,他早知胡济天会有此答复,想想胡济天的父亲也真是料事如神,他的话言犹在耳,美国动画片的加工订单果真就被引进来了,但如果是被引进上海来就更好了。
都几年了,他和胡济天都无法忽略彼此的存在,无法分离。胡济天说这是孟不离焦,他偏说是焦不离孟,无论怎么说,他病发时经常需要胡济天在身边照料是事实,而胡济天也不时需要借助他的画功来代笔,以保证轻松过关,平安毕业。他更知道孤单会是怎么一回事,鹤卷的行径是令人发指的,等到只剩下胡济天一个人时,鹤卷必定还会拿各种伤人的话来把他刺得千疮百孔,而他自己一旦到了深圳,也将会需要一个亲密战友。
“如果鹤卷这关过不了,你父亲那关你铁定一辈子都过不了。趁朱老师还没有出来之前你好好想一下,大风吹的游戏开始了,如果你低估了抢位子的重要性,我保证你将来绝对会变成唯一剩下的鬼,到时候你就完蛋了。”
常欢明知胡济天常因父亲的不可冒犯而感觉无奈,却也因不比父亲强而需要家庭保护,而离不开上海。但他得用全力去说服这个没有主见的人,于是他又换一种口吻对胡济天说,在社会上竞争可得摆脱家庭束缚才能发挥真本事,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得暂时割舍。这绝非抛弃或背叛,这是一种亲子之间与生俱来的长远约定,没有任何一个做父母的会希望看见子女辱没家门。他说他很清楚这些事,这只是时间的问题,一旦获得大成功便能拾回亲情的。
这些话似乎令胡济天同时感到害怕和兴奋,尽管自始自终都没提到深圳这个地方,但胡济天竟无从再往其它方向去思考。过了同仇敌忾的十几分钟,胡济天已被常欢的话拴住而觉得快要被降伏了,过了一会儿,他原本举棋不定的心已开始赞同常欢的论调了,最后他已完全被说服。
胡济天难得的笑了,他们一同下定决心,一同追随朱老师告别上海,到一个新世界去落脚扎根。又过了半小时,常欢和胡济天怔怔地站在走廊,隔着人群望着导演室,脑海疑云丛生,朱老师为何进去了那么久?
从两个人站立的位置望过去,通向大门口的走廊尽头的导演室是光线相对充裕的地方,许多小鸟拍着翅膀打从窗外掠过。突然,鹤卷骇人的怒吼声从光亮之中阵阵传来,瞬间吸引了一群簇拥在导演室外的人。那些人是一个私密的男性小团体,都是泛泛之辈,常喜欢成群的邀约女孩出游,自称是什么纯男性俱乐部的。
较为引人侧目的,是一个嘴上有颗黑痣的男孩,经常穿着一件松垮垮的卡其色上衣,他进厂要早几天,他们以他为首。常欢知道这个人名叫乔丹,除了那一颗独特的黑痣,乔丹相貌平平,技术也平平,但眼神忧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