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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夜无月(一)

凌啸日设宴款待江湖来贺人士,这是星云山庄百年来难得的盛世,虽然这个“盛世”是被意外逼出来的,但却也足够让人动容,因为宴会从日暮时分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诺大的昇平殿内热闹非凡,到场的人轮番向凌啸日敬酒,而后者一概微笑着接过后一饮而尽。而此时客套的场面话已经说过,敬酒的高潮也已经过去,凌啸日有些疲惫地靠在座位上,双眼微垂。他的酒量并不非常好,但在这样的场面上他却拒绝不得。

“少主,你还好吧?”今日代替武向北陪在凌啸日身边的庄云飞看见他疲惫的样子不由得低声关切地问道:“如果不舒服的话,少主就提前退席,这里有我和赵良盯着就可以了。”

凌啸日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担心。今天虽然喝得多了一些,神智却依然清醒无比。甩了甩头,他掀起眼皮,目光扫向下方一身湖蓝在人群中泰然自若地举杯畅饮的某人,凌啸日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了起来。既然接了挑战书,他就不能给对手任何可趁之机。庄云飞也发现了他的目光所及,心里有些明白,“少主,可是怀疑凤天凌的身份?”

凤天凌,江湖人称“玉笛公子”,是云来门门主凤天岳的胞弟,一手玉笛音攻之术冠绝天下,是八荒四野中少有的音攻奇才之一。但与他兄长不同的是,凤天凌虽然生得一副玉面朗目的好皮囊,但却是个阴狠的人。城府深沉,手段凶残,即便是武功臻入化境的高手死在他手上的也不在少数。当然这都不是凌啸日怀疑的重点,真正让凌啸日起疑的是他如此反常的举动。

凤天凌虽然名义上是云来门的副门主,但却因他在江湖上的名声过于狼藉,所以甚少以副门主的身份出面。凤天岳更是数度在江湖上宣称,凤天凌的所作所为乃属个人行为,请想要惩恶锄奸的江湖正义之士不必因为云来门而姑息。这对兄弟根本就是貌合神离的两人,凤天岳怎么可能让凤天凌代替他来星云山庄道贺?

但他却来了。这怎么能让人不怀疑?

可是,偏偏刚刚入殿之时,无论凌啸日如何旁敲侧击都无法找出他的破绽,仿佛他根本就是真正的凤天凌本尊。凌啸日微微眯起双眼,是易容术么?看来莫沧海身边真的是高手环绕,自己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凌啸日懒懒地拈起桌上的酒杯,目光却一刻未停地放在凤天凌身上,“云飞,你派人去看看大殿周围的部署有没有问题,我有预感,重头戏马上就要开唱了。”

“是。”重头戏应该就是指莫沧海吧?他选在今天大张旗鼓地扬言救人,实在是大大的不智啊。庄云飞应下,便走到一旁吩咐洛逍然去办,洛逍然听罢立刻领命离开。

也许是太长时间被同一道目光注视着,凤天凌终于察觉到了目光的主人,转过头向凌啸日扬了扬手里的酒杯:“凌少主已经看了我一个晚上了,是觉得我刚才之替我大哥敬了你一杯酒不够诚意还是因为凤某面如冠玉让少主移不开视线呢?”他嘴角的笑容暧昧而放肆,他们两人所处位置的距离并不近,但凌啸日还是听到那些话语排开嘈杂的人声径自钻入他的耳中:“少主一直这样看着凤某,不光是凤某,恐怕在场的这些江湖朋友都要误会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昇平殿上,不知怎的,竟是慢慢安静了下来。

调侃的一席话,让凌啸日成功地收回了目光,他扯起一丝无所谓的笑拈着酒杯隔空回敬:“岂敢?岂敢?凤门主的大名凌某久仰,今日得见只是一时欣喜失态,凤门主莫要见怪。”虽然不习惯这些伪和的场面,但这并不表示他应付不来,“不如就让凌某回敬你一杯如何?”说着,挥了挥手,已经交代完事情的庄云飞见状连忙从后殿招呼出一个端着红色小木盘的小童。木盘上放着一只精致的双耳金龙纹羊脂玉酒壶,壶中酒虽未倒出,但在场众人懂酒者无不被那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吸引住。他们不禁在心里感叹道,看来这凤天凌和星云山庄的交情不浅,凌啸日居然连“落星”这样的佳酿都舍得拿出来。

落星,是星云山庄的独门秘酒,兼具提升功力和疗愈伤体两种功效,并且味道醇而不冽,因而备受江湖中人喜爱。但普通人却并不敢轻易去尝试落星这种酒,当然价格不菲这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喝它的人需要极好的酒量。这个所谓的极好,基本上没有人能达到它的要求。

看着端酒小童款款走到自己身边,凤天凌也没有从座位上起身,只是噙着笑看对方在他面前恭敬地放下木盘,恭敬地拿起酒壶为他空掉的酒杯注满,然后再恭敬地退到凌啸日身边为他斟满。他又低头看了看小几上那杯醇香四溢的无色液体,嘴角的笑加深了,带上一丝不知是真是假的无可奈何:“看来今天这杯酒我是推不掉了。”

凌啸日不置可否地望着他和那杯酒,“曾听江湖朋友说起,凤门主的酒量至今无人能探知深浅,所以今日冒昧以落星相请,就不知凤门主是否赏脸呢?”凤天凌的酒量怎么样他并不知道,也未曾听任何人提起过,他这样说不过是想逼他喝下那杯落星。落星虽是补酒,但若酒量不济并且没有星云山庄特制的化酒丹辅助的话,会造成引用者内功灵力自动闭锁两个时辰或者更多。他若真的是莫沧海,应该清楚其中的利害。想着他端起酒杯,遥遥地举了举:“为表诚意,在下先干为敬!”说完,仰头喝干杯中的酒。

一杯落星下肚,周围的议论声又大了起来。

江湖路人甲:“想不到凌少庄主这么年轻居然有这么好的酒量,真是让人佩服啊。”

江湖路人乙:“落星真有那么厉害么?一杯而已,不醉算是正常吧?”

江湖路人甲:“你懂什么啊!这酒自打出现在江湖上,还没有一个人能喝一杯不醉的。你看凌啸日那样子,根本连脸都没红一下,酒量不是好又是什么?”

江湖路人乙:“原来是这样么?……”

周围的议论没有打扰到两位当事人,凌啸日拈着空杯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至今没动作的凤天凌:“如何?凤门主。我已经拿出足够的诚意了吧?”到了这一步,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凤天凌,都非要喝不可了。

凤天凌凝目看了那杯酒一会儿,终于扯出一个类似于舍命陪君子的笑:“既然如此,那凤某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今日若是醉在这星云山庄,希望凤某的醉酒失态不会让凌少主见笑。”说完,便端起那杯酒,放在鼻端轻嗅了一下,然后毫不犹疑地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凌啸日。

若说是凌啸日作为一庄之主,有常饮而适应的可能,那么凤天凌如此干脆地喝下去,到底是是真有把握不会醉还是盛情难却无法回绝?众人咂舌,就眼前这个情况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凌啸日完全是不敢置信,他竟然喝得这么干脆?难道自己的直觉错了么?可如果他不是莫沧海,为什么体内会有隐约的皇龙之气?

一杯酒见底,凤天凌将杯口朝下控了控,然后将酒杯放回桌子上才咂咂嘴说道:“啧啧!果然不愧是星云山庄的秘藏之一,落星的味道真的是可以盖过八荒四野中现有的任何一种美酒啊。凤某今天也不虚此行了。”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着。落星下肚动作居然还这么稳当?骗人的吧?该不会是怕丢脸所以故意死撑的吧?不过也不对啊,以落星的力量,若是酒量不够估计喝下去之后立马就趴了,他却还这么清醒的称赞,应该是没事的吧?凌啸日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庄云飞也略略有些惊讶,少主是因为事前服下了化酒丹所以没事,可是这凤天凌……

不过场面的寂静只有一瞬间,很快凌啸日的脸色就恢复如常,“凤门主名不虚传!果然好酒量!”他这儿喊一声好,昇平殿内的众人都跟着叫好起来,然后周围的众人也纷纷举杯,分别向凌啸日和凤天凌敬酒。庄云飞适时出面以少主年少不宜多喝为由为凌啸日挡下了敬酒攻势,但凤天凌却随和得很,自凡敬酒而来的一律一口喝干。凌啸日坐在主座上看着他,心中愈发疑惑:他真的不是莫沧海么?

就在昇平殿的气氛达到最高潮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砰然巨响,一股刺鼻的气味随着夜风涌了进来,让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了下来。凌啸日更是心下一紧,赶紧闭气,却发现殿中之人接二连三面带微笑地倒了下去,这个感觉是……相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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