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春竹见自家小姐被人菲薄其实已经怒了,那浪荡康王的仆役又冒冒失失地作势拥她入怀,忍无可忍则不需再忍。她玉手轻舒,撩起及膝长袖携风带雨,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闪电,打得蓝珪摸不着东南西北抱头乱窜。
赵构僵住了,看样子这对公子全无外表彰显的那么柔弱,典型的练家子出身。
蔡家小姐还沉浸在少年王爷英挺的羞涩中,不妨小婢突然出手教训了他的内侍,垫步拧腰大有继续连带王爷一同摁倒的觉悟。
“竹儿,不要!”细语绵绵,不禁带出了女性固有的腔调。
赵构无暇分析,拽上瘫倒地面的蓝珪就要撤离小巷,那白袍公子的袖里乾坤凭他一人是无论如何也抗衡不了的,何况还要兼顾蓝珪的安全。
“贼子休走。”春竹上了脾气双耳不闻外间言语,斜刺里掠到那可气少年的背后,抬掌就拍,管他是不是当今官家的子孙打了再说。
她也是有底气的,府内可是有一尊朝里朝外如日中天的蔡大学士,根本不惧怕一个失意皇子的报复,何况又是康王菲薄小姐在先。
白袍公子气势如虹,如果常规撤步躲开偷袭不成问题,关键是地上腿脚酸软的蓝珪动弹不得,一旦躲开他的小命十去七八。赵构丹田聚气灌注臂膀,硬生生撼上了春竹的掌风。
十三岁的少年终究差了少女一筹,飞也似地翻滚出去,跌跌撞撞与皂粉白墙来了一回亲密接触,头顶的公子巾、金钗散落地面。
春竹得寸进尺,揪住最近的蓝珪辣手摧残。
赵构恨死白袍公子这出手狠辣,想必是个惯犯,欺负了自己还要对王府忠义仆人蓝珪下杀手。奈何翻滚的远了,再要出手阻拦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急中生智脱下了厚底的靴子。
“接暗器!”赵构‘热心’生怕白衣公子躲不开他的靴里夹砂,高声提醒道。
春竹都感觉到了蓝珪身体的颤抖,冷不丁耳畔恶风袭来,竟然真的信了赵构撇来个敦实的暗器,忙空翻后撤。
“蓝珪,快跑!”赵构脱下另一只脚的鞋,丢向漠然旁观的蔡府小姐,扶起蓝珪拼命出了小巷,向人潮拥挤的地方跑去。
春竹护主心切,丢下狼狈的二人一把接住了飞速旋转的暗器,定睛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这黑乎乎的鞋子和暗器扯不上半分关系,“要不是保护小姐,我一定不会放过那疲赖货。”即使被骗,她口中依然振振有词。
“他也是个至情的人物,竟能舍得身份维护一个内侍。”蔡姬观察到了婢女春竹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我们也回会去吧,爹爹下朝归来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春竹冷静后不敢和小姐争执,望着离去的狼狈二人忽然大喊大叫,“哎呀哎呀忘了大事。”她想起来小姐写的字条忘记贴上了,不禁自责起来。
“算了,还惦记着捉弄人,迟早要被发现的。”蔡小姐唤来婢女,倚着半边身子。
出了死巷重新汇入人潮中,蓝珪喘着粗气说道:“亏了王爷身手敏捷,差点折在里面。”他越想越是后怕,刁难不成反被打了满脸桃花。
“说这么多干嘛,能逃出来就是祖宗庇佑了。当务之急迅速报备开封府尹,缉拿他们。”赵构也是害怕,如今正当宣和二年,农民起义将会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谁知道两个白面书生是不义军的卧底,潜藏至今刺探京师底细。这大概就是穿越人士提前知道剧情的弊病,知道的越多越是草木皆兵。
御街是标准的商业街,三百步之内很容易找到提刀游弋的武卒。赵构自恃亲王身份,向一个满脸雀斑的小武卒招手,示意他有事告之。
“事有急缓,没看见我正忙着呢么?”小武卒按住来回咣当的刀把子满不在乎地哼了哼,“哪凉快去哪呆着,鞋、帽丢失小事不要烦我。”小武卒年轻气盛,观察力倒是值得称赞。
“涉及谋反的大案,小哥有时间么?”赵构声音压得很低,起初小武卒还不甚注意,再次回味了他的话才意识到这是个捅破天的大事,冷汗沿着脊背滴滴答答淌下。
“看你面相端庄举止有度,该没有患上失心疯吧。自从太祖爷定下汴京为宋都,一直歌舞升平怎么会有谋逆发生?”武卒进一步求证,和那凄惨美少年的距离拉得很近。
“朗朗晴空袭击亲王算不算谋逆?”
“谁是亲王,难道他是?”武卒不明事理,大惊失色地指着衣冠较为整洁的蓝珪。
赵构揉了揉鼻子,“不才,添为康王是也。”他让蓝珪拿出腰牌放到武卒的眼前晃动,“就在御街尽头的古玩铺子后巷被袭,还望小哥能够给本王一个答复。”
纯金的牌子上小篆雕着康王二字,掺不得丝毫虚假。武卒叼起一枚竹制哨子吹气,哨声穿透嘈杂的人群在御街的上空不断回荡,很快无数武卒踏步一起赶到。
“小柳,何事调动其他巡街武卒?”发问的人身材高大,瓮声瓮气地吐出地道京腔。
“王头儿,这边有个货真价实的康王殿下,举说在御街附近受到袭击,委托我等进行查办。”名叫小柳的武卒介绍了具体的经过,说完赶紧给康王和捕头让开了路。
王捕头经验丰富一面安排武卒去亲王被袭的小巷调查取证,一面找来画师描摹主仆二人口中两个忤逆的穿着和长相,汇总后加改成文书报备往开封府。王捕头决心毕其功于一役,三管齐下想来很快就会有确凿的消息了。
不过,他没有康王那么愤怒把案件提升到谋逆的程度,在不伤了贵胄的面子、不增加汴京知府的压力的前提下,适当地降低了案件的影响。
“康王殿下,还有什么补充的地方么?”王捕头出于客气,很礼貌地说道。
“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两个歹人对话的时候有浓重的山东口音,互相称呼中带出了公明哥哥等几个字样。”赵构脏水外泼,但凡祸害赵氏江山的人物都要有成为定点靶子的觉悟。
王捕头细细记下,供手道别。
御街后巷打打闹闹耗费很多体力,巧的是三步开外幌子飘扬,坐落一家宾朋满堂的酒楼。
主仆沿木梯旋转上升,霍然看见足有四十平米的宽敞厅堂,小二迎来送往嘴里抹了蜜般的甜。
找了偏离中央的位置,赵构点选了几样可口的酒菜,准备同蓝珪朵颐民间美味。
“公明哥哥,此番入京可有把握联络上妓子师师?”一黑面络腮大汉赤条条敞开胸膛,一边给对面同样黑肤的中年儒生夹菜一面海饮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