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希原本就觉得这所谓红颜知己的身份有异,一听之下倒也了然,在封建古代,能公然成为未婚男子“知己”的,自然不会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
“妹妹……妹妹,你听我说……”
秋以远赶紧起身来到秋意映身边向她解释:“你要找琴艺最好的,放眼延州城,也就只有绾绾姑娘当仁不让,英雄不问出身……”
“噗嗤!”
梁希一个忍不住,差点喷饭。大文盲秋二少为了替红粉知己辩护,居然也能说出“英雄不问出身”这样文绉绉的话来了!
“小姐,你先别急,”眼看兄妹二人大眼瞪小眼快要闹僵,梁希赶紧当和事佬:“二少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出身青楼也不一定全是坏女人,若她真有绝佳琴艺,咱们倒也可以请教一二。”
“我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子,怎么可能跟那种人为伍?”秋意映嗤之以鼻。想到秋以远说那女子是他的红粉知己,不由指着秋以远的脑门气愤地嚷道:“难怪你最近都不着家,我看经营酒楼是假,去青楼鬼混才是真吧!”
“我好心好意帮你请老师,说了多少好话才求得她应下。你看不起人家,外面排着队想听绾绾姑娘弹奏一曲的人可多得是,人家可也没工夫理你!”
秋以远被妹妹一顿抢白,脸色便难看了许多,一拂袖便转身出门去。
“你们稀罕我不稀罕!”
看着二哥头也不回地走了,秋意映气愤地丢下碗筷,独自生闷气。一旁坐着的铃香、如意、如欢纷纷噤若寒蝉,站到一旁。
梁希连忙安抚秋意映:“三小姐别生气,我出去看看!”
匆匆走出去,二少爷正气呼呼地在大堂内逛来逛去,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二少爷,饭还没吃完怎么就出来了?您消消气,小心气伤了胃!”梁希安慰道。
“你说我容易吗?”二少爷朝梁希摊摊手,一脸的无可奈何:“多少人一掷千金就为了听绾绾姑娘弹奏一曲,我可是求了又求,她才松了口,愿意教映儿。可是你看看映儿……哎!”
秋意映是古代社会典型的大家闺秀,就算如今为了追求心上人肯放下脸面主动出击,封建的等级观念也不能让她接受要自己拜一个烟花之地的妓女为师这样的事情。
“绾绾姑娘的琴艺真的很好?为人如何?”梁希问道。
“她的琴艺绝对是延州一绝,当初我就是先被她的琴音吸引,才认识了她。”秋以远回忆起当初的惊鸿一瞥,至今仍然激动不已:“绾绾姑娘琴艺绝佳,性情又极温婉,若不是出身下贱,也不至于堕入风尘。”
“哦?原来如此……”梁希看着二少难得正经的俊脸,笑得贼兮兮的。
秋以远被她笑得头皮发麻,白皙的脸庞微微泛起可疑的红晕。正要辩驳几句,却听得梁希悄悄问道:“不知二少愿不愿意带画月我先去见识见识这位琴艺高超的绾绾姑娘,为三小姐把把关?”
秋以远狐疑地打量着梁希,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想要看,明天跟我一起去倚红院就行。只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好意思去那种地方吗?”秋以远把“那种地方”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怕什么?不是有二少爷您的嘛!”
梁希笑嘻嘻地回答着,心中已经打起了小算盘。在她眼里,所谓小姐、丫环、妓女这些身份都不是问题,绾绾的琴艺要真这么好,梁希自然会说动三小姐跟她学琴。要是这位美女果真如秋以远说的那么受人欢迎,倒也可以借用她的人气为秋二少的酒楼打打宣传……
约好了时间,梁希又哄着二少爷进了雅间,秋意映还在生闷气,看到二哥进来,便冷哼了一声。
秋以远给妹妹赔了不是,梁希也打着圆场,二人决口不再提绾绾的事,秋意映这才气呼呼地又坐下吃饭,几个丫环经此一事,哪还有吃饭的心情?秋以远以主子的身份下命令,她们这才惶惶地坐下继续吃饭,此时再夹起桌上精致的菜肴,放进嘴里也没了之前的美味。倒是梁希,端起碗筷照样吃得欢快。
吃完饭,秋意映意兴阑珊地带着众丫环打道回府,不再提学琴一事。
“那么多女子喜欢秦公子,要想让他记住你,不能只寄希望于茗香茶楼里的诗会,那里竞争者众多,一不小心就会湮没于人群中。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在他回家的路上、在他常去的地方,制造一个个‘巧遇’,巧得让他都不得不相信你和他真的有缘!”
这天一大早,画月丫头又开始了讲课。
“怎么制造巧遇?”秋意映纤纤玉手托腮,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问。
“请看《追星攻略》之第三篇——制造巧遇篇,铛铛铛铛!”
梁希献宝似的打开宝贝《攻略》,伸出食指指向画卷上的一个个场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们都要掐准时间,跟他来个巧遇。到时候你要做的就是我画里要你做的这些事!”
“哎呀,羞死人了!”
秋意映纤纤双手掩住微红的脸庞,光是想想那画面就兴奋得心跳加速。
“害羞啊?那算了,不做了。”梁希作势要扯回画卷。
秋意映一把按住梁希的手背,看着她的眼神晶晶亮:“做,我做!”
“那么,请小姐在这段时间内,给奴婢充分的支配权,淬芳阁里所有的丫环奴才都要听我的指挥调度,包括大丫环玲香!”
“行行行,都随你!”
秋意映心不在焉地应着,思绪早已飘飞到了梁希画里描绘的场景中……
梁希则笑盈盈地走出书房,开始召集人手部署她的计划。
当天下午,万人迷秦盛公子照例跟延州书院里几个文友在茗香茶楼品茶赏诗词、闲谈古今事,聊了一会儿,照例又有众家千金围拢了过来,有的听说他曾给秋府小姐画像,缠着他也给自己画一幅;有的带着亲手绣好的荷包羞答答地要送给他;还有的则豪气地跟秦公子争着要替他们结账……秦盛百般周旋,好不容易摆脱众位千金小姐的纠缠,从茗香茶楼后门的小巷里悠闲自若地逛出来,远远地却看见一顶软轿在路过巷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秦盛微微一皱眉头,他喜欢在茗香茶楼以茶会友,这些千金小姐们这段时间来的百般纠缠已经让他心生厌倦,此刻看见女子的软轿就头疼。
但秦盛生性洒脱,也不愿返身躲避,便放慢了脚步,依旧朝巷口走去。
走着走着,耳边却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温柔嗓音。
“阿伯,我出门没带太多钱,这锭银子应该也够你和家人做点小生意了!”
“谢谢大小姐!我老汉流落异乡,还以为要饿死在这里了,谢谢您,您可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一个沧桑嘶哑的声音满含感激。
“不用谢,咱们延州城里好人还是很多的,你拿着银子吃顿饱饭,好好做点小生意,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温柔的嗓音带着轻快的笑意,让人听了打心眼里感觉到舒服。
“要是还有困难,你就到城东的秋府去,就说是三小姐让你去的!”
“是秋府小姐啊?谢谢!好人多福,老汉一定每天祈求观世音菩萨保佑您一生平安!”
在老汉感激涕零地频频道谢声中,那女子似乎就要离开。
秦盛赶紧加快脚步冲出了巷子口。
“秋小姐!”
秦盛的呼唤让正欲踏上轿子的秋意映停住了脚步。
“原来是秦公子,今天不去茗香茶楼品茶吗?”秋小姐清清淡淡地笑着,转过身来。
看到秋意映,秦盛忽觉眼前一亮,几日不见,竟感觉秋意映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白皙红润,衬得明眸皓齿分外诱人,平时总以为她是个还未成熟的小姑娘,此刻见到她窈窕玲珑的身段,才惊觉她早已进入花样年华。
秦盛有点恍惚地朝秋意映点点头答道:“刚从茶楼出来,就看到了秋小姐的善举。”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秋意映丝毫不放在心上地笑笑。
“咱们小姐就是宅心仁厚,见不得可怜之人。”秋意映身后的丫环画月脆生生地帮腔。
秋意映微嗔地瞟了画月一眼,画月便不再吱声。
秦盛看在眼里,爽朗一笑,心中对秋意映的印象大为改观。看着老汉感激离去的背影,秦盛叹道:“不过举手之劳,却可以救人于水火。但肯做这‘举手之劳’的人却少之又少,要不然,这老汉也不会贫困交加、漂流异乡。秋小姐确实宅心仁厚!”
秋意映听到心上人的夸赞,早已羞得无地自容,只得强撑着跟他客套了几句,就借口还有事匆匆与之告别,上轿离开。
秦盛凝眸看着这一顶轻巧软轿拐过了街角,忽然有点不太适应。向来把目光追逐在自己身上的秋小姐,这些天居然没有去茶楼,像其他小姐一样热切地围观自己和众文友谈诗论道。而此刻短暂交谈一番,他谈兴正浓,她却竟然毫不眷恋地匆匆而别?
秦盛哪里知道,才转过街角,离开了他的视线,坐在轿子里的秋意映就连声呼唤画月。
轿夫停下轿子,梁希从后面快步走到轿子旁边,问道:“小姐,怎么了?”
秋意映掀开帘子一把抓住了梁希的手,颤声问道:“画月,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我好紧张!”
梁希朝秋意映竖起大拇指:“小姐真棒!”
“可被他那么夸奖的时候,我却觉得很羞愧,这……”
“嘘!”梁希打断秋意映的话头,拍拍她还在颤抖的白皙手背,说道:“小姐,淡定点,咱们回去再说!”
说罢,梁希示意轿夫起轿,留秋意映独自在轿子里思考什么叫“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