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草帽一跃而起，手上的秤杆子发出淡淡红光，血腥味扑鼻，照着田小勇的脑袋砸了下来。
居然还是件法器呢。
田小勇动也不动，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破草帽，点头面带赞扬神色。
那破草帽暗想，这小子是傻了吧！反应都没有？有所倚仗？
他连动了几个心思，终于把疑惑压了下来——这小子又在虚张声势！上次就这样把我唬走，这次休想再玩这一招了！
破草帽叫道：“瘸老四！别让他跑了！”
那跛脚早就把身子横在田小勇之后，双手张开拦住田小勇的去路，看来两个人合作杀人也是轻车熟路了。
破草帽的秤杆子马上就要砸在田小勇的脑袋上了，忽然眼前的田小勇一阵模糊，就此消失不见了。
秤杆一下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响，打从秤杆子里呼地喷出一股血雾来。
“不错啊，就算对方能格挡住你的秤杆，血雾也能伤人，考虑得周全。”
田小勇的声音从破草帽背后传来，吓得他大惊失色，正要转身再攻，忽然觉得腰眼一痛，就被狠狠踹了一脚，一个狗吃屎趴在地上，自己的秤杆撞在自己的脑袋上，要不是收力及时，估计现在破草帽身上破的就不止是草帽，脑袋也会多出个窟窿来了。
那破草帽就地翻滚出去，还要起来再战。
就见一道剑气凌空射来，噗的一声把他双足一起削掉。
那破草帽惨叫一声再也翻滚不动，躺在地上只见身子下面鲜血喷溅。
“嘘，”一把剑冷冷地贴在他的脸颊上，田小勇用剑身轻轻在破草帽脸上擦了擦，“别打啦，差距太大了。”
破草帽疼得已经呲牙咧嘴，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田小勇，问道：“你，你……你到底是……”
“我到底是什么修为？”田小勇看着破草帽替他问了出来。
那破草帽不敢再说，因为生死系在田小勇一念之间，可目光却肯定了田小勇的问题——他确实想知道。
“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嘛，你也许是可以杀了我的。现在嘛……”田小勇的雷临五杀剑一下刺入了破草帽的草帽中央，“……现在只有我杀你了。”
破草帽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双目一翻，死了。
田小勇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那已经被吓得目瞪口呆的跛脚：“你要不要继续？”
跛脚连忙跪在地上砰砰磕头：“不，不敢！不敢！我不敢继续！前辈！爷爷！祖宗！您饶命！”
田小勇皱了皱眉：“我是问，你要不要继续告诉我，你说的那个集市在哪？”
那跛脚这才好似看到了一线生机，浑身酸软地瘫倒在地上：“祖宗爷爷！您，您功法真厉害……这个破草帽早就该死，遇到您是他活该……”
“别说废话。”田小勇缓缓走到跛脚身边，甩了甩手上的长剑。
这几下动作简直好似上发条似的，跛脚的嘴巴立刻加速，把集市在哪、什么时候开、里面卖什么、有什么注意事项一口气说的清清楚楚，连顿都不顿一下。
听完了之后，田小勇嗯了一声，忽然问：“你们逼了多少鬼单了？”
跛脚连哭带号地叫喊开了：“我没有啊！祖宗！都是破草帽接的！他非拉我入伙！我不****就逼我！你瞧，我这腿都是被他弄坏的！现在成了跛脚了！”
田小勇懒得理他，说了句：“站起来。”
“干……干吗……”
“让你站起来就站。”田小勇说着把长剑轻轻点了点跛脚的肩头。
那跛脚眼珠一转，浑身发起抖来，惨叫道：“哎呦呦……我，我这腿是有毛病的……一紧张我站不起来……我……”
田小勇暗骂了一声，伸手过去把跛脚扶了起来。
哪知道，就在田小勇弯腰伸手的时候，跛脚的那支不灵光的腿忽然之间抬起，速度极快，根本不是有毛病的样子，那脚踝上忽然射出了三个弹珠，与此同时，跛脚飞速倒退。
就见三个弹珠一射到田小勇身上立刻炸裂，一大团血雾把田小勇笼罩其中。
跛脚哈哈大笑起来：“去死吧！小兔崽子！让你爷爷我站起来再杀我？没门！这毒血吸上一口就准备见阎王爷去吧！”
血雾浓重，面积却不大，不过被包裹在其中的田小勇身形已经看不清了。
可就在跛脚狂笑不已的时候，一声叹息从血雾里传来出来。
就见血雾里袖袍轻挥，动作和缓，好似很不耐烦，也很难过。
片刻之后，血雾被挥散了，田小勇站在那里，他手背上沾了三颗已经裂开的弹丸，有点点血迹从手背上流出，不过只是皮肉擦伤。
可他的脸上却说不出的悲伤。
“田小勇啊田小勇……”他缓缓地说，“……不随意相信别人，不随意乱发善心……你还学不会么……你还想被人害多少次呢……”
语气好似喃喃自语，一字一顿。
跛脚啊的一声大叫转身就跑，足下一踩高高跃起，往围墙外跳去。
忽然就听噗噗两响，剧痛传来，那已经跃起来的跛脚就见到自己的视线一个旋转，他从半空里重重摔落，接着，他的面前跟着落下来两截喷着鲜血的东西——那是他的双腿。
腿断处喷着的血点溅在他的脸上，他啊啊的惨嚎着，跛脚现在成了断脚了。
脚步声缓缓地走了过来，田小勇的手上拿着那根破草帽丢下的秤杆，他缓缓蹲下来看着跛脚道：“……真可笑，是么？”
跛脚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珠子都被自己的血溅射得张不开了，耳朵却听到田小勇的话继续传来。
“……我让你站起来，是打算让你离开，我只是想把这里烧掉而已……可，你却偏偏误会我要杀你……瞧，你太不相信别人，而我太容易相信别人……我们都害了别人，或者害了自己……”
“真可笑啊……”
他缓缓地说。
说完，田小勇用剑一斩，手上的秤杆断裂，里面喷射出团团有毒的血雾，田小勇把断开的秤杆缓缓插在了跛脚的鼻孔里，就那样安静看着他，直到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直到他再也不动了。
……
田小勇坐在车里，车停在路边，而路的对面是田小勇的高中。
因为根据跛脚的说法，那汉罗市的修仙者小集市要到中午才开，所以漫无目的的他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消磨时间，如今的汉罗市基本上没有了什么商业场所，街道上人很少，无处可去的他莫名其妙的就来到了自己高中的门前。
学校已经停课了，本来应该传来琅琅读书声的校园一片狼藉和冷清。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在这有点寂寥的街道上特别吸引人注意。
田小勇透过后视镜望去，只见是一对青年男女。
那男人从一辆车里冲出来，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在那女人的脸上，把女人打倒在地，而那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扒在高中的围栏墙上，被打了也不肯放手。
“你又******来这儿看！一周看八遍！你有病吗！快跟我走！”
那女人轻轻捂着被打的脸，淡淡地说：“让我再看一眼吧，就看一眼，这是咱们从前的学校……”
“看个屁！”那男人愤怒地拉了女人一把，把她拽得身子横了起来，却居然没拽动。
“潘芊芊！我告诉你！别跟老子结了婚还吃里扒外！嫁进了我吴家，就是吴家的人！”
田小勇刚打眼过去的时候还没认出来，可听到这番话，还这个名字立刻浑身一震，他认出来了。
这一男一女，一个是潘芊芊，一个是吴浩，是田小勇的高中同学。
那吴浩就是陈副市长的公子，高中时跟田小勇找茬儿，被刚开始修仙的田小勇教训了好几次；而潘芊芊则是田小勇的高中班长，却高考失利，在高考之后的某个夜里，田小勇在校门口从醉汉的手里救过她。
他们俩结婚了？
只听潘芊芊淡淡地说：“我只是想离开前，最后看看母校。”
吴浩忽然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么？你心里惦记着谁，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么？你身上那件衣服，这么多年都不舍得丢，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谁的衣服么？潘芊芊我告诉你，现在世道乱了，你想活，就现在走，想死，咱俩就拜拜。我看看没了我吴家，你还能不能活下去！”
说完，吴浩转身走进了汽车。
潘芊芊慢慢地爬了起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学校的大门，缓缓地跟了上去，她脸上的耳光痕迹依旧明显，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悲伤？留恋？
什么都没有。
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
吴浩的汽车启动了，调转车头，往远处开去。
田小勇的心中忽然一动，他想起潘芊芊最后的目光所看的位置，好像正是多年前自己救了她的地方，她看的不是母校，而是田小勇打倒了醉汉的校门。
可……不对。
不是这样的。
衣服不对。
虽然多年之前，田小勇确实把自己的一件衣服送给了潘芊芊怕她着凉，可自己当时的那件衣服是蓝色的，而潘芊芊现在穿的那件衣服则是紫色的。
那不是田小勇的衣服。
为什么？
为什么这种事潘芊芊不解释？让吴浩一直误会？
田小勇的脑子忽然闪过了一道光，那是恶毒的光，怀疑的光，人心最鬼谋穷计的光。
假的。
都是假的。
潘芊芊故意要做出情根深种田小勇的样子，好让吴浩妒忌。
吴浩这种富家公子，如果不是得不到，如果不是有缺憾，怎么会死心塌地的爱潘芊芊呢？怎么会娶她呢？
算计啊……虚假啊……
从天到地，从仙到鬼，到处都在。
他的脑子里闪过战火下的死尸、流离失所的孤儿、绝望的司令、惨死的朋友。
田小勇笑了，他在车里哈哈大笑，似乎要把自己的灵魂一并嘲讽得粉碎。
是啊，你还要天真么？你还想报仇么？
就凭你？就凭你自以为的光明正大？就凭你这虚妄的良善？
痴心妄想罢了。
田小勇把头深深地埋在方向盘上，许久许久，当他再次把头抬起的时候，田小勇还是田小勇，只是一切都那么淡然。
可，如果熟悉田小勇的人此时再去细细看他的双眸，会发现——在那双眼睛里，有些东西，已经泯灭；而有些东西，却在燃烧。
公路相反方向的一辆汽车里。
吴浩默默地开着汽车，副驾驶上的潘芊芊轻轻揉搓着有些红肿的脸颊。
在那件紫色外套的里面，在紧紧贴着潘芊芊身子的地方，穿着另一件外套，那外套已经很旧了，却被保存得很好很好。
那件外套，是蓝色的。
蓝得好似雨后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