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出现了一片水,它不是湖也不是沼泽,是堰。我望崖岸的左右,既无路又有路或者既有路又无路。路对于我已不生疏,只要目标不偏,我怎样走,天天都走在路上。堰中的雁和鸭,在宁静的水面上厮守着各自的水域,它们之间那种和睦的长鸣就是长耳朵的人来也听不出喧哗的意思。
堰绿如蓝。
我不想绕着圈子去寻找路,堰边上就有一只无帆无船的船。无帆无船的船是一根在水堰中浸泡着的圆木,它的上面沾满了水藻及一些微小的水生物。我骑上圆木用手和脚作桨驶离了堰岸。
那些雁被我惊起,从堰的这一面飞到了堰的那一面,它们似乎叫嚣着咒骂着又从堰的那面往这面飞,它们飞过去又飞过来飞过来又飞过去,一片乱糟糟、黑糊糊的翅膀遮住了阳光,扇起了堰中的水汽,凉飕飕地从我身上袭过。它们没有往下落就在空里临着堰飞,我骑着圆木划到堰中间时,它们降落到我进入堰的那面堰边上。雁停下不飞了,鸭一直没有飞动。鸭凫在水面上。它们凫在水面上,有的并排和我游,有的反着我的方向游,游在我前面的躲开,又往别处游。
它们一群一群地不惊不诧地随着各自的心思游。我骑着圆木从水面上划过来,它们在我的身后又往一起游。
我骑着圆木渡过堰,抖抖身上的水我又重踏旱路。
眼前一道一道的山梁和脚下一道一道的山梁,我翻过一道山梁我就像跨过了一道阶梯,我像跨着阶梯前进的。
我的每一步都是从从容容跨出去的,从从容容地将一道又一道的山梁留在了身后。茂密的森林逐渐稀疏起来。
当我从容地隐蔽到村庄的附近时,我的影子从我的身后移到了身前。阳光西斜照歪了屋脊。我看见蓝烟在村子里袅袅上升的样子,我感到我的思维已于烟波中飘舞。思索起天地间的生活,我的哀痛犹如过眼烟云。因为太阳的光也不能始终如一。
似乎我在山林的边缘地带已闻到了从庄子里散发过来的浓稠的烟味。我觉得烟很香,人呢,是否很亲热呢?
不见人时想见人,想见人时又怕见到人。原来觉得准备得很充分,现在又觉得一点点准备都没有。庄子与我之间似乎现出了一道屏障。我不想趁着还有阳光的时间冒然地现在就闯进村子里去。从我这里到达村子的这一段路必须留给夜色蒙住的那条黑道。要想见女儿必须绕过母亲的窗前,因为母亲的窗前会有灯光。
我用各种各样的树枝将散发卡起来,装进鸡冠一样的红布帽子里,像一只等待着决斗的公鸡,在对手未出现之前,我躲进灌木丛中藏住身子,将手枪擦得发蓝。
我期待着迷人的夜色,我躲开阳光去追逐阴影。在森林的深处几乎没有见到过蜜蜂,这里的蜜蜂却能随时撞到脸上。撞出它们口中清凉的水,它们像施给我一个不情愿的吻。但这里的蜜蜂似乎没有罂粟花地中的蜜蜂脾气大,它们吐掉口中的水一声也不吭,就像被忙碌撵着走了。
村后的山脊上,降落下霏霏如雨的白雾,拖至山的半腰又往起提升,又向高处飘浮。阳光下的白天罩住村庄拖拖沓沓的不知急躁。
我的耳内有了轰鸣声,由里向外响,那些鸣响像争着从耳朵眼里往外冒,我用手拍拍,响声又像由外向里响。我的眼神虽然飘忽不定地游离于阳光精雕细刻出的晚霞中,但刚才我是听到了一种叫声,似乎有狗在叫。我从这一线隐约的声音中,习惯性地发现了狗叫的地方。狗在村子与山林中间的野地里向我张望。我向它张望时它以为我充耳不闻,卷着尾巴仰着头判断着空气中是否有它想听到从我这里发过去的叫喝声。它的叫声肯定会给村里人的目光指出察看的方向,去搜寻山林中会有什么怪客出现。我潜下身尽量贴紧草地。
眼前的小景致十分迷人,一只调皮的蚂蚁,逗弄一只行将死去的蜜蜂,它以不同的姿势撕翅膀扯腿子掐眉毛,不失时机地向蜜蜂发动着有效的攻击。蜜蜂多次弯动它那僵硬的腰,欲想射出锋利的毒箭,与蚂蚁同归于尽,都让蚂蚁巧妙地躲开了。
蚂蚁撕住蜜蜂的一条腿倒着行走时,我的头稍一侧后,不知是眼神感觉到了一点影子,还是耳朵听到了一点风声。
我的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走动。我迅速调转方向,后面成了前面,前面成了后面。我远远近近地看什么也没看见,我怀疑我的警觉发生了错误,我的疑惑像陷入了泥泞之中,我隐约听到枪的响声,先打到一片白色上接着就成了一片红色,而后,我的屁股的前面就不妙了,就像一支看不见的弓的箭射了过来,扎进了那个部位。
的确不妙,屁股前面的那个男子特有的装置突然要命地疼起来。我低下头去看时,根茎上挂着一只蜜蜂,蚂蚁咬住蜜蜂的翅膀趴在茎上。蚂蚁撑硬了身子往后坐,蜜蜂的毒刺牢牢地扎在皮肉里也显现出一种拉长的样子。蚂蚁和蜜蜂似乎在我的茎上进行着一场不公乎的拔河比赛。
我的额角疼出一层细汁,后脖颈发麻发辣发烧。我从茎上拔下蜜蜂的毒刺,小小的一丁点东西威力却是无比的。无法看见的毒液像刮过水面的秋风,天不亮就会结一层麻麻的冰一样。这时我又像从冰水中出浴,浑身麻乎乎的,又觉得热烘烘地发烫。我双手捧住那个让人疼爱的物儿,它红红肿肿地往起发,样子又丑又让人怕。
它突发性地变胖使我有些不安。如果给它两侧装上轱辘,它就像古时的一门大炮。如果置于武士的手中,犹如一把面光如铜的锤。从不同的角度端详,它让我的想像从不同的方向往来飞,缠绕式地围攻着我的神经,逼着我将一些不安分的玩笑与烟花联系起来。
太阳在山头已剩半个圆。那山头上的半个太阳就像道祖持着的蜡烛准备好了的夜行的灯。周围不属于阳光的东西开始流动。
待月亮把太阳送至西方世界,月光中我才不那么迷糊与不安了。森林的边缘又闷又潮,扇动着翅膀飞行的,在飞行中闪闪发光,在飞行中匆匆交配。在我与村子之间的野地里,鬼火蓝乌乌地跃动起来,这儿那儿或者原地都有鬼火暗了又亮了地闪烁。夜阴森的有了鬼的味道。
如果是打醋的醋吭,那它是提在手中的,没有被提在手中它就是长在我身底的一件东西,茎像被塞进了醋吭的颈口,醋吭套在东西上敲打着两条大腿的内侧,我往前走一步,都能觉出它的分量。李保长的被猫当作老鼠咬残了,它一旦被人发现了……真******闯进了鬼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