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潭四周环林,虽在青龙神君的地界上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出没,但桃花法力被封印,又无护身之物,怀中小孩更是指望不了,便不敢耽搁,见天真迷迷瞪瞪想要睡觉,连忙将人拉起来。
小孩心性,天真由于不让睡觉而心情不太好,一路上鼓着腮帮子,但一直紧紧抓着桃花的手不松。
桃花站在谭水边,见虽然破了景天潭的空间禁锢,但依旧景色丝毫未标,难免心中打鼓。
她指着水下问天真道:“赤幻果是在下面?”
天真揉了揉眼,点头,道:“恩。”
桃花往水下探了探头,并无什么奇怪的地方。
“是又要跳下去,还是有别的办法?”
天真之前曾言,此处结界,若非青龙神君允许,是无法进入的,就是不知这结界在何处。
桃花便见身边黑白双瞳的小孩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她。
十岁稚童的手掌粉嫩胖乎,手心躺了两片蝉翼薄片,墨绿色,呈扇形,上有细小纹路,如鱼鳞片一般。
桃花眉头一跳,诧异道:“这是龙鳞?”
天真点头道:“恩,这是青禅给的。”
传闻青龙神君真身为一头青色盘龙,长百丈有余,横尾便能截断泰山之巅,巨大无比,而这两篇龙鳞只比十岁稚童的掌心大点,也不知出自盘龙身上何处的鳞片。
由于法力被封,桃花无法探知这片龙鳞上的神威,接过一片,学着天真含入嘴中。
舌苔一碰触龙鳞表面,便猛然轰炸而起,好如万千只鸟雀同时在脑中鸣叫,头痛欲裂。
桃花咬唇强忍住这种冲击,转头看身边黑白双瞳的小孩,神色如常,正瞪着那双怪异的黑白双瞳看着自己。
她知晓这两片龙鳞之上的神威已被消弱,如若不然,别说含入口中,就是碰触一下都做不到,却是意外自己忍得如此辛苦,而人类小孩的天真好似不受任何影响。
天真见她忍得痛苦,不禁担忧,道:“你很痛吗?青禅说,坏孩子不能吃这个。”
将“含”说成“吃”,完全是哄骗孩子的说法。
桃花有些神智不稳,脑中轰鸣声不断,让的体内那千年精魄也躁动起来,听不懂青禅口中“坏孩子”是何意,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示意天真继续下去。
天真不知她到底怎么了,但看得出她很是难受,被催促了良久,才拉着桃花跳入水中。
入水的那一刻,桃花的感觉是被顷刻间淹没的慌乱与害怕,之后便是潭水的彻骨冰冷。
由于莫名的恐惧而紧紧闭着眼睛,手中想要抓住天真,但龙鳞上的神威威力依然不减,反而因为踏入结界后更显剧烈,让她就如在沸腾的水中翻滚,潭水冰冷,但身体却莫名燥热起来,什么时候挣脱开了天真的手也不知道。
就在她拼命在冷热中挣扎时,“扑通”一声,她从水中掉了下来。
没错,是从水中掉到了地上。
桃花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乱发披散,跌落在地上咳嗽,将胸腔中的潭水尽数吐了出来。
而后便睁开了眼睛,彻底呆滞住。
面前是一条青板石铺成的小路,延伸入不远处一座木楼。皆是用千百年原木所建造,梁柱檐廊上都雕刻着繁杂的花纹,而屋顶盖有幽绿色琉璃瓦,四周参天大树团簇,整座木楼隐在树荫下,沉寂而肃穆。
桃花陷入恍惚中,抬头望了望头顶。
不是什么碧空白云,而是一片水面,仿佛天地倒悬,景天潭替代了天空。
舌苔下含着龙鳞片,那略微粗糙的触觉让她肯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但是这里又怎么解释?
难道景天潭水下别有洞天?
明明两人一同跳下水面,为何此时只有她一人?
桃花觉得被龙鳞片上的神威所折磨,也比得过现在一无所知。
她远远望着木楼出神,脚下不禁向前走去。
没有一个人,虽然林中可听到鸣叫声,但不见一只鸟雀飞过。
这个地方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安静。
走在青石板小路上,桃花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却想不出到底是哪里。
忽而身后响起少女银铃一般的笑声。
桃花转身,便见就在自己刚在跌落的地方不知何时有一颗花木。
粉红色花朵儿缀在枝头,淡香幽幽,清风一拂,碎瓣纷纷,落在水下一对豆蔻少女发梢。
少女为一对双生姊妹,大致十一二岁,穿着同样的粉衣罗裙,其中一人正踮起脚尖折下两支桃花枝。
看不清少女的面容,但桃花已知这二人是谁。
便见其中一人极是爱笑,将折下的桃花枝斜插在另一人发梢,然后取下自己发件的簪花,同样用桃花枝代替,手拉手道:“这下,我们就是姐妹了!”
被拉住手的少女显然不善于表达,身体有些僵硬,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嘻嘻,那我们谁是阿姐谁是阿妹啊?”
“你比我年长。”
“不要,我要做阿妹。”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想做阿妹了!”
“可是......我比你小。”
“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做阿妹,阿姐要保护阿妹,不让阿妹受欺负,要让阿妹吃到桂花酥。”
桃花想笑,猜自己定然笑的很难看,就像在哭。
原来阿妹与阿姐是这么来的,不是什么血脉亲族,只是来自幼时玩伴间的一语陈诺。
幼时的自己呆呆愣愣,对方说什么便是什么,而对方便仗着自己什么也不懂,夺得阿妹所应该得到的。
桃花万万想不到,这居然是自己遗失的记忆。
不知是否这景天潭有何玄妙之处,明明苦寻不得,此时却如临其境的陈现在面前。
树下的少女忽而消失,然后又出现,不过“阿妹”赤足坐在了树杈上,“阿姐”仰头望着她。
“阿妹”晃着脚丫子,口中念着轻快地小调。
“桃花树,桃花仙,桃花庵里有神仙,神仙笑,神仙醉,娃摘桃儿送桃仙。
桃儿酸,桃儿甜,桃花树下桃花泉,泉儿浊,泉儿清,娃沾桃瓣笑开颜。
桃花开,桃花谢,桃花枝头月儿悬,月儿圆,月儿缺,娃跟月儿赴团圆。”
站在树下的“阿姐”问她道:“你在唱什么?”
“阿妹”一摇花枝,落花纷纷,眯了双眼,笑靥如花,道:“我也不知道,是听村子里的小孩唱的,就学了。”
“你能教我吗?”
“可以啊。”
然后树上树下你一句我一句,念起了那首只从在梦中才会被唱起的民间童谣。
少女重叠在一起的暖暖音色让桃花不禁走上前去,但还未踏出一步,那株花木忽然消失不见,连同两位粉衣少女。
桃花还未回过神,却是身旁一阵衣袖带起的清风吹过,只有自己胸口高的少女从身旁跑过,不知是谁,就这么跑进了木楼大门内,然后被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