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一族所居住的神农谷乃是集天地灵气之地,传言喝一口谷中泉水便能除去肉体陈杂,达到洗筋炼髓之功效,而族中圣药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妖物食之便是法力大增,成仙得道。小主秦衣自幼受谷中灵气所温养,外界浊气对于她而言便如仙气对于凡界小妖,都是致命的毒物。而白蛇逃入凡间,被天界天兵追捕,在三界内引起轩然大波,小主秦衣趁族人分心之时逃出了神农谷,不敌外界浊气而阴差阳错躲进了不周山,偶遇受伤逃亡中的蛇尊。
蛇尊用天界仙丹护得小主秦衣不受凡间浊气所伤,在所居住的寝殿四周设下结界,甚至直接将神农谷的灵草灵泉搬了过来,这也算是蛇尊为何将小主囚禁三百年的真正原因,只可惜小主性子刚烈,就算是自知也只会觉得羞愤难耐,竟然自食毒药,一心寻死。
虽说小主秦衣性命无大碍,但却变回真正的肉体凡胎,若置之不理,一直任由光阴蹉跎,怕是不消几十年就寿命殆尽。
伊仙大人火烧晋水宫,原以为总该把那龟缩在寝殿中不出来的白蛇给烧出来,哪像蛇尊只是不咸不淡得回了一句,“自晋水宫修建也快五百年了,那些陈设装潢本尊瞧得也甚是腻味,不想伊仙大人如此善解人意,呵呵,一把火烧了正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晋水宫也该好好修整修整,只是劳累伊仙大人了。”
桃花听闻,十分好奇伊仙大人听完此话后面上该是如何精彩纷呈,却不会真跑去瞧什么热闹,只这事实在是苦了红鲤。
蛇尊一向行踪诡异,常常整日不知去向,把宫中一众小妖急的团团转。而作为蛇尊身边最为倚重的能将,善后的担子便落在红鲤肩头。
天界神族素来脾气不大好,伊仙大人再一次自讨没趣,自然不会有好脸色,伺候的小妖被吓得不敢靠近一步,蛇尊又不肯出面,红鲤有十个胆也不敢跑去触伊仙大人的霉头,便跑来挑桃花的刺头。
小主秦衣所食的毒药是她自院中那些灵草中寻来的,若非这些花花草草是蛇尊特意从神农谷搬来,怕是早就一把火烧干净了。而作为担负起小主性命之忧的桃花为了杜绝此事再次发生,定是要将院中一草一木全部筛查一遍才放心。
院中花草与凡间一般花草外型上无甚区别,只用神农谷的灵泉灌溉而隐隐散发着一种怡人醒脑的清香。红鲤前来寻事时,桃花正在一边翻查手边的佰草集,一边辨别小妖采摘来的花花草草。
“我还以为你只喜欢那些鬼话连篇的话本小说,不想连这种书都有。”红衣魅影,十岁女娃五官精巧,眉眼染有红晕,伸手在桌上翻翻看看,媚眼一斜,瞅了旁边人一眼,口中忍不住讥嘲道:“你准备的倒是齐全,像是早就猜到小主制毒之事一般。”
桌上被红鲤一只手胡乱搅合,好不容易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花草被弄成乱七八槽,桃花不想搭理,可是实在是嫌那只手碍眼,忽的用帛书一挥,将那只爪子打落。红鲤捂着手脸色不善,桃花则冲她龇牙一笑:“姑姑不在前殿,有闲情到**晃悠,要是怠慢了伊仙大人,你说到时候尊上怪罪下来,这话该怎么回啊?”
“哼!”红鲤冷哼一声,阴阳怪气起来,“桃花,你莫非真自足多情以为尊上在乎你?我不妨告诉你,尊上让你伺候小主,那是可怜你,而刚才尊上已传见过伊仙大人,定下了起程的时日,三个月后小主将随伊仙大人前往天界,小主这一走,你觉得尊上还会再看你一眼?”
桃花却是全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传来小妖将分出来的几株花草命人全部拔除,得空才看了她一眼,道:“那可真是多谢姑姑关心了。只是姑姑这话为何听得有些奇怪,小主入天界又不是再也不回宫,姑姑说这话是否有些不妥?”
红鲤瞧桃花不顺眼,只顾着找茬,脱口而出的话难免欠些考量,被桃花这么一指出,当即反驳道:“休要胡说,我何曾这么说过。”
桃花除去知晓红鲤一心想除去自己,也知晓她空有三百年岁数,平日里只会像个小姑娘似得争风吃醋,见她慌乱也没了争辩的兴趣,便叹了口气无奈道:“姑姑何必总与我过不去,若非尊上施舍,我早已是白骨一堆,如今只想在晋水宫安分守己以报尊上救命之恩,哪还敢生旁的心思。”
只可惜再装的无辜柔弱也无用,红鲤早已断定桃花居心叵测,恐怕是把心掏出来她都能说是黑的。
红鲤甩袖,冷眼哼道:“你休要狡辩!那猫妖乃是伶俐之人,你没来之前她已伺候小主近百年,不曾有过差错,为何偏偏你一来就监察不慎,让得小主逃了出去。尊上治罪时都不见小主有一丝动容,但小主此前一直抗拒不入天界,你却只用三言两语就能让得她改变主意。”十岁女娃上前逼近一步,眉眼间红晕如滴血,甚是妖异,“桃花,你用阴险手段蒙蔽尊上与小主,可瞒不过我红鲤!”
衣袂无风自动,女娃那面目狰狞的摸样让的身边众小妖瑟瑟发抖,桃花忽觉得迎面扑来一股压迫威力,震得她连退数步,暗叹这三百年其他不见长,法力倒是不容小觑。桃花对于红鲤的威吓不为所动,只觉得心中止不住的疲惫,她真的有些疲于应对红鲤的胡搅蛮缠,苦笑连连道:“姑姑这话说得,我能有什么手段?我如今妖丹只剩一半,根本就是残废一只,姑姑您一巴掌就能将我拍死,我躲还来不及呢哪还敢耍什么阴险手段!姑姑明鉴,我醒来时,猫妖已死,我连她长什么摸样都不曾见过,谈何陷害?至于小主,姑姑难道还不知小主的脾性,小主后来会答应也是因为明白了蛇尊的良苦用心。倒是姑姑百般逼迫,总说我居心不良,欲对尊上不利,难道姑姑连尊上都不信?”
那些莫名的指控本就苦于无证据,被桃花轻松化去,红鲤的法力修为不知高出她多少倍,若是动手她定是半招都扛不住,但是若论起口舌之争,莫要忘了桃花最大的特点就是巧舌如簧。
十岁小娃被言语相激的脸色涨红,呼哧呼哧喘着气,却偏偏一句话都辩驳不得,指的那极憎恶之人,手指哆嗦,“你,你,休要污蔑!桃花,你仗着尊上宠幸,莫要太得寸进尺。”
那料那“可怜”桃花妖立马被这架势吓得瘫软在地,恨声决绝道:“既然姑姑无论如何都认为桃花对尊上有二心,那桃花也无颜再留在尊上身边。只要姑姑一声令下,桃花这就离开,决不再回来。”
红鲤气急攻心,忽听桃花如此说反而愣住了,却见她抬起头,咧嘴一笑,道:“不知这样是否称了姑姑的意呢?”
这一次依旧是红鲤不敌,化作烟雾消失不见。
望着红鲤消失的空虚处,桃花收起所有的表情,就像刚才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玩闹,根本未将红鲤的愤恨放在眼中。
桃花最终在小主院中找到了一株“黑芩子”。蛇尊让小主服下的是天界灵丹,药材皆出于灵山天湖,但世间万物都有相生相克之物,而这“黑芩子”便能毁去天界灵丹的药性。“黑芩子”并不能致人性命于死地,或者说不上是什么有毒之物,只不过与一般草药不同,寻常草药吸收天地灵气滋养而生,而“黑芩子”却专门以吸食天界仙气而生。
“黑芩子”枝叶细而长,呈针状,落地生根,只要环境适宜遇风便长,在小主的寝殿庭院一处隐蔽角落,便寻到了央央一片。
那长势凶猛的“黑芩子”,已是顺着墙角掩去了大半窗户,“黑芩子”形似一般野草,若不仔细辨别很容易看错,但是再如何不小心也不可能由着长了这么多还没有发现,而小主喜静,院中只留下一两人伺候,其他皆被小主用伺候不周的由头赶了出去,除了桃花。
桃花性懒,端茶倒水这点琐事她能做,却很少做,懒惰是一回事,主子纵容是另一回事,小主甚至可以说从来都没有指派过她做什么伺候的活,这对主仆更多的交流只有桃花讲故事,小主听故事。
可笑她只觉得小主心善体虚下人,还沾沾自喜摊上一个好主子,原来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看着那绿油油的一片,桃花第一回头痛不已,暗自捉摸着此事该如何处理,是念着平日小主纵容她偷懒打诨而悄悄处理了,还是念着尊上于她有救命提拔之恩如实禀报?
桃花真的很懒,这回直接懒得去多想,打定主意将此事交给蛇尊处了。小主再好,可不是这晋水宫的主子。
她采摘一些收入怀中,起身欲回禀蛇尊,忽而察觉梁上垂落下一只蜘蛛,指尖大小,挂在丝上,风一吹,落在肩上。桃花望着那肩上的蜘蛛顿了顿,垂眸暗思,伸手轻轻一拂,好似毫不在意得将肩头尘埃拂去。却是眼角余光见小主秦衣俏生生的站在身后五步处,脸色寡淡,清眸阴郁,只木楞得看着她,不言一语。
不知小主秦衣已经在身后站了多久,桃花虽说刚才做下决定,可当着面,再没心没肺也难免心虚,被人一言不发的直愣愣得盯着看,竟然忽然连迈左脚还是迈右脚都不知道了。
她故作无事的迎上去道:“小主可是有事吩咐?”
秦衣依旧盯着她看,仿佛势要从那小心讨好的憨笑中看出点端倪,直到桃花被看得浑身发毛才慢慢悠悠地开口,“你要去见白蛇?”
晋水宫中敢称呼蛇尊为“白蛇”的也就小主秦衣了。
那张素白的面容上彷如凝固一般,失了所有的表情,一双清眸中无波无纹,只这么看着桃花,秦衣问的很平静,应该说她整个人都很平静,平静的有点让人心疼。
心中忽而生出些罪恶感,瞧见小主这惹人怜惜的摸样,桃花已经唾弃自己千万遍,面上则不解,道:“小主说什么呢?桃花只是稍微整理了下庭院,这等小事哪敢去叨扰尊上?”
秦衣心性单纯,已离开尘世三百余年,只会从表象分辨是非善恶,且心中皆被族人与蛇尊所占据,从未想过深究旁人的心思。听桃花所言之意,那便是愿意帮她将此事瞒下,心中甚是感激,对着桃花浅浅一笑,发自肺腑道了一句,“谢谢。”
桃花伺候小主回屋,说了些逗趣得话引得她笑,待她安心歇下才离开。
出了院门,桃花取出怀中“黑芩子”交给小妖,吩咐她转交给红鲤。
她虽答应不去见蛇尊,可没说不让他人见,至于刚才的心软——错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