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茂东楼，舒小慧刷了门禁卡，和李文媛进了电梯，她尴尬的对着李文媛傻笑，李文媛倒是毫不客气的盯着她审视着，看得她觉得自己周身都痒起来。
当舒小慧给李文媛开了门，终于恢复了语言功能，她很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阿姨，我没有住在这里，不，是他没有住在这里，我们没有一起住，不是同居；我们只是－－－他只是好心借个地方给我住，大家都弄错了，我们没有在谈恋爱，他只是好心给我帮忙而已，我马上就要搬走了，今天就搬。”
“我儿子哪里配不上你？”李文媛直截了当打断她，依然盯着她，她和她想象中出入很大，不能说是美人但绝对也不丑，就是一个普通女孩。“你竟然连承认和他恋爱关系都不肯，你在玩弄我儿子感情？”
卫六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舒小慧标枪一样坐得笔直，双手紧攥在一起，不由安慰道：“小慧，大伯虽然很严肃，但为人公正，不是那种有偏见的人。我和小九不是同一个奶奶，可从小起大伯对待我和其他兄弟没有任何不同。”
卫六的奶奶本是老爷子的保姆，后来嫁给了老爷子。他的五官相比那三人就平淡得多，身形也没有那么高大，他和卫淇奥站在一起卫淇奥更像哥哥。
李文媛死活拖着舒小慧不肯放，好容易抓住了传说中未来儿媳的真身岂可轻易放过；她一定要舒小慧去小院子吃饭，她振振有词：“要是小九回来看到婆媳融洽不是很高兴么？你要是真心爱小九不应该为他着想、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么？”
舒小慧几乎要哭了，求救的看着卫六，卫六却坚定不移站在李文媛这一边：“小慧，婶婶说得很对；你既然迟早要和小九结婚，那早一些见到婶婶和大伯是必须的啊。”
舒小慧蚊子一样哼哼：“我不要和他结婚。”
李文媛震惊了：“现在的女孩这么时髦？那可不行，我家儿子既然认定了你，你不嫁也得嫁；我得替他好好看着你，免得你跑了、儿子回来我怎么向他交差？”
车里李文媛还在打量舒小慧：“你就是我家小九念念不忘的舒小慧！”她很直接的说“你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也许在大家的想象中把他们的小九迷得失了魂一样的女人应该妖艳无比。舒小慧呐呐无言，怎么也想象不了严肃的卫校长是怎样和这位夫人相处的。
舒小慧看向一边，车窗上自己的影子没有个性没有色彩；那个虽然已经过去，却一直没有好的伤疤表面看不见，但存在。
舒小慧想着待会怎么见卫校长。卫校长，她不是恨，而是怕。
她实实在在的害怕，她几乎有点像落水狗一样害怕再受到追打。
但是自己一定要坚持住，为了他。
想着他一直为自己所付出的，舒小慧告诉自己，只要闯过这一关就好了。
这就是那个小院子，确实满是鲜花，建筑也处处透露出优雅的格调。这时正是月季的季节，空气中芬芳扑鼻，爬藤的品种缠在花架上，成千上百朵花儿齐齐开放，花园如同铺满华丽的锦缎；
舒小慧看着那庭院里的玫瑰，看着半墙的爬山虎，看着老式的木百叶的拱形窗户和门厅优雅的支柱，尤其是屋侧还有一棵很大的栎树。小院子有两个花园，小花园则完全体现中式文人的情趣，有天井，有很大水缸，荷花已经婷婷出水；金鱼吐着泡泡，有玲珑的太湖石，有大盆的蕨类植物，有一架葡萄。
舒小慧在旧时风格装饰的客厅里坐立不安，其实她很喜欢小院子的格调，可她完全无心欣赏。
连金姨都跑出来看“小九的媳妇”，李文媛拉着她的手不停唠叨着小九现在有多忙，人看上去多瘦；他小时候又是多么淘气快乐的一个男孩，他爸爸一直希望他走做学问的路子，他和爸爸的意见这些年来又是多么的背道而驰。
舒小慧感到惭愧，低头绞着手指，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卫淇奥。好容易李文媛放过她，跑去给她弄水果了，舒小慧抓紧时间对卫六求着：“六哥，待会你找个借口带我走吧。”
“别紧张，我保证没事。”
舒小慧很想说你的保证不靠谱，卫六又说：“你应该能讨大伯的喜欢，你们都是读书人。大伯这辈子的遗憾是我们都不读书，本来他对小九有很高的期望，谁知道小九也还是不读书。他真伤透了心，他跟我们没有话讲，我觉得你一定能跟大伯沟通。”
舒小慧叹了口气：“我能和他沟通什么啊，我也不算读书人，我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入流。”
卫汀正好出了书房，他听见年轻女孩清脆的声音，就悄悄在楼梯转弯处站住了。
“这个楼以前就是我们爷爷的，小九出生前就已经荒废很久了，可是大伯对这里感情很深，所以家里后来有了钱第一件事情就是修小院子。记得小时候大伯总带我和哥哥们来这里看看，那时小院子还是个空架子，就那棵树还在，他总是看着，说——说——”
“庭有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矣。是不是？”卫六说不出来，舒小慧就插嘴道。
卫六惊讶的看着她：“真是这句话！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奇怪着这根本不是枇杷树，大伯为什么要这么说。小慧，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她只笑。
同样惊讶的还有的卫汀。
“你是有点不同。”卫六说着“小九说你第一次见他就叫对了他名字，我们都叫他淇奥，只有你一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真正应该叫淇玉。”
卫汀心里有着不小的震动，这就是儿子喜欢舒小慧的原因吗？不在皮相，而是因为她弄懂了儿子的名字，儿子觉得她是独一无二了解他的女人吗？
可她真的很聪明！
女孩子轻轻的笑声，光听声音还是瓷片一样光洁的少女的声音：“我真的很喜欢卫淇玉的名字，卫校长取的真好，浑然天成——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卫淇玉虽然不念书但还真的有这样的风度，卫校长的功劳是有的。”
一种欣慰又心酸的感觉顿时涌上来，卫汀记得那时没有一个人明白他的用意。妻子只说卫－淇－奥，挺好，听上去挺洋气；不管他怎么解释是淇玉，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俊美又高洁的君子，大家也都只是说淇奥，卫淇奥。
听见舒小慧还在问：“卫校长喜欢些什么、除了看书？”
“大伯喜欢兰花，还有弹琴。婶婶老说大伯是神神道道的，因为他弹琴又是要洗手又是要换衣，还要焚香。”
“哦，卫校长竟然还会弹古琴！”舒小慧惊奇的说“天呀，卫淇奥和他爹差得多远啊、他可一点风雅的细胞都没有。只是琴不妄传、非尔所宜也！”
卫六笑道：“我不懂这些，等大伯来你去跟他好好扯去，他一定要拿好茶招待你。”
“算了吧，我那是骂他、卫校长一定会把我赶出去的！”
卫汀悄悄转过脚步回到书房。李文媛端了水果出来，舒小慧吃了半个后就装模作样说肚子疼，想要回去；结果李文媛说我就是医生，家里针啊药啊都是现成的。
舒小慧看到没有越狱可能的希望，只好乖乖坐在沙发一角不越雷池一步，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禁盼望快点见到卫汀，自己早死早超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