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们不再相信我,不再相信林家庄,日后,我林家庄也不会在给予你们机会!”林彦平平淡淡却斩钉截铁的道,可仍谁都能听的出,他此时必定很难过,很愤怒。
“彦少爷,在下申宇通,愿意一试!”蓦然,一头发披散,脸上布满淤青,棉衣破烂的青年越众而出。
人群轻微骚动中,传出嗡嗡交头接耳声。
“申宇通?他是谁啊?”
“这人不是我们雨林镇人吧?”
“我知道,这个申宇通是两个月前到我们雨林镇的,就住在我家不远的乌衣巷里!”
“乌衣巷?那不是烂民巷么?住的大多是乞丐流民,这人虽然狼狈,但看起来不像乞丐流民呀。”
“他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妹妹,不过这个人有怪癖,明明穷得底朝天,在外也不愿丢了面子。”
“哼,让那外乡人试试也好,就算丢了命,也和我们没有关系。”
……
林彦看了眼申宇通,淡漠的点了点头:“好,就是你了,阿大,去把血脉测试器拿出来。”
“喏。”
国字脸,满面胡须,看似矮小却肌肉盘虬的一蓝衣武士行礼后,大步进了厢房,很快便取出约莫行李箱大小的金属箱子。
金属箱正上方有六个颜色各异的按钮,并竖立镶嵌着一块长宽都在尺许的水晶面板,箱体两侧各有一条带针细线,细线非金非木,看上去更像某种兽类毛发。
申宇通走到林彦面前,眼角不时瞥过地上七窍流血的尸体,心跳入鼓,双腿微微有些战栗,乘林彦不注意狠狠掐了腿上一把,嘴唇哆哆嗦嗦,轻声嘟囔:“不怕不怕,死有什么好怕的,富贵险中求,反正我现在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就算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该死,不许抖,该死的腿,怎么就不受控制了,不许抖……”
林彦虽然侧身在调试血脉测试器,但申宇通微不可察的自言自语,依然被他听的清清楚楚,嘴角不由划过一缕笑意。
手捻着两根带线细针,淡淡道:“你叫申宇通?”
“回……回彦少爷,是!”
“考虑好了?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一针极乐,一针地狱,若坠地狱,就和地上的尸体没有区别,或许连灵魂都被收走了。”
不知为什么,听着林彦略带讽刺的话,申宇通忐忑不已的心反倒平静下来,把头发整了整,笑对生死般认真道:
“在下虽然是外乡人,但相信林家建立四十三年的信誉,更相信自己的眼光,何况,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博,赌对了就是飞黄腾达,赌错了,只能怪我没有那个命。”
林彦第一次有些诧异了,对申宇通到有了些许好感。
眼看林彦就要把带线针头刺入自己双臂,申宇通出声道:“彦少爷,等等,在下有两句话想对这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说。”
林彦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自便。
申宇通转过身,深吸一口气,正对众雨林镇乡民:“我在下一介外乡人,本没有资格说下面的话,但又不吐不快,现在只能冒昧说两句,你们可以当做我死前遗言,也可以当做在下飞黄腾达前的豪言!”
众人默默注视,竖起耳朵。
“白痴,贱人,一群坐等天上掉馅饼的垃圾,你们通通都是。”哪知,申宇通一开口就是一窜脏话。
登时引爆所有人的不满。
“直娘贼,你骂谁呢。”
“该死的外乡人,凭什么骂我们。”
“滚出去,你有什么资格大骂。”
“狗东西,老子把你嘴撕烂信不信?
……
申宇通没有看到群情激奋般,自顾自的高声道:“你们都是黔首,黔首知不知道,黔首就是注定一辈子给达官贵人,给妖武强者,给武者,给豪门做牛做马,永无出头之日的牲口,林家庄愿意给你们改变命运的机会,你们却认为理所应当,平心而论,林家庄的老夫人,小姐和少爷难道欠了你们的?”
林家庄众武士愣了愣,老夫人和两位小姐也愣住了,对申宇通不由好感大增。
“我一直都在人群里,一切都听得明白,连你们自己都知道大多数人,都曾受过老夫人恩惠,现在竟翻脸无情,许多人甚至恨不得让林家庄家破人亡,就是因为死了一个人?”
“我要说,死的好,死的妙,要是不死人,还没有人能认清楚你们的面目,纵观我大楚一百多年国运,有几个黔首能改变自身命运的?九层九的人,一辈子都在当牛做马,不仅你们一辈子,你们儿子,你们孙子,你们子子孙孙都要当牛做马,整日累死累活,反倒食不果腹,衣不裹体,遇到年头不对景,还得饿死,吃人肉!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却无一人珍惜,反倒不少人心怀恶念,恨不能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
“要改变命运,要改变子孙后代的命运,哪有不付出代价的?那位李天鹰兄台就是明证,他行险一博,最终成功了,不仅自身命运改变,日后他的子子孙孙也有机会成为妖武,这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典例,偏偏,你们一个个眼睛都只落在一个博取命运失败的人身上,嘿,我真感到齿冷,彦少爷,我的话说完了,开始吧!”
随着申宇通一通怒骂,其中一些人若有所思,一些人则更加愤怒的破口大骂,晏明、安胥两个带头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羞愧不已。
被申宇通提到的李天鹰满面红光,挺胸叠腹,看向申宇通的目光变得无比热切,看那模样,恨不能和申宇通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
林彦似笑非笑看了申宇通一眼。
申宇通仍然面不改色,一副大义凛然模样。
长了鹰钩鼻的阿二凑到阿大面前,低声嬉笑:“那家伙看起来堂堂正正,没想到竟是个马屁精,虽然瞒不过三少,不过想来老夫人和两位小姐一定会对他好感大增吧,只要日后留在庄里,对二蛋那个马屁精,肯定是劲敌呢,亏的二蛋那货现在还没察觉到不对,嘿嘿,以后有好戏看了。”
阿大横了阿二一眼,提足气息,口中厉吼,仿佛炸雷:“都给我住嘴!”
住嘴……住嘴……住嘴……
巨大回音彻响偌大林家庄,一些体弱镇民,被阿大一吼,震的眼花耳聋,若非人群拥挤,肯定一头栽倒在地。
从阿二到阿八,几个人同时心里一惊:老大的狮子吼又有精进了!
喧闹骚动的人群戛然而止。
林彦也懒得拆穿申宇通的把戏,手速如风,申宇通只感觉两个肩膀仿佛被蚊子咬了,两根针头已刺入肩膀。
两条细线登时变红,林彦转身对着金属箱,在按钮上飞快按动,镶嵌箱体之上的水晶屏显现出一行行古怪文字。
“唰!”
水晶屏很快停滞,屏幕上显露出一个淡白色模糊图影,林彦轻咦一声,惊讶的看了申宇通一眼。
“你祖上曾出过妖武?”
申宇通惊喜的连连点头:“对对,彦少爷,在下祖上确实出过妖武,在六百年前,在下祖上乃名震天下的妖武帝君!”
林彦点点头,祖先曾为妖武帝君,已经是及其强大的存在,仅次于妖武之神,但林彦却很淡定,妖武帝君算什么,他可是见识过真正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存在。
“你的妖武血脉是什么?”
申宇通一脸自豪:“震龙大妖!祖上乃震龙妖武帝君!”
林彦眉头一拧,沉默半晌:“你所传承的大妖血脉已经极其稀薄,要激发血脉,需要我付出很大代价,而且,就算成功激发,你日后要提升血脉浓度,也会很困难,甚至止步于妖武士十层,晋升妖武师的希望微乎其微,除非我付出更大代价。”
申宇通一怔,低下头思索,心中许久挣扎,一咬牙,单膝跪地抱拳:“宇通愿终身侍奉彦少爷左右,若违此誓,不为天地所容,血脉无存,请祖先共监!”
这是血脉之誓,此誓在当今天下可谓最顶级最严肃的誓言,无论普通人还是妖武又或者普通武者,对自己祖先都极为严肃,几乎没有人敢随便拿自己祖先开玩笑,尤其是妖武,因为他们的力量,大多来源于祖先传承下,妖武血脉之力。
“你想成为我的追随者?”
“是!”
林彦沉默中缓缓点头。
伸手在怀中摸了摸,取出一支比筷子还细的五彩晶体试管。
申宇通瞳孔一缩,还被李天鹰踩在脚下的高管家一脸震惊,失声低呼:“五彩天晶!”
“林家老三竟把五彩天晶打磨成晶管!天晶管内的暗金液体难道是哪个妖神之血?妖神之血不沾天不落地,遇风而化,遇土而失,遇火而散,遇水而固,唯有及其珍贵的五彩天晶才能保存,此事,此事一定要汇报家主。”
细小天晶管内,有一缕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暗金液体,林彦神色凝重,手掐指诀,嘴里轻声呢喃:“日月星辰,地火水风,行运创世——化血!”
暗金血丝登时在天晶管中旋转,变成点点暗金光点,林彦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吃力的连续掐出数十指诀,暗金光点汇聚成九十九个奇形怪状的符文飘落到申宇通眉心。
“嗯。”申宇通连连闷哼,浑身衣衫很快就被汗水湿透,脸色苍白如蜡,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剧烈颤抖着,显然正经历恐怖巨痛。
高管家看着林彦,目光呆滞,痴痴呆呆的反复呢喃着:“那是……那是……那是咒……咒言师指诀?”
“不,不会吧,怎么可能是咒言师,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林家老三,绝绝对对不可能是咒言师!咒言师那么高贵的存在,他一个土鳖怎么可能是!”
“此事此事必须尽快汇报家主,若真个是咒言师……”一念至此,高管家顿觉嘴里发苦,心中更苦。
“啊……”就在这时,申宇通突然大吼,脸红脖子粗的撕扯着自己的衣衫,双腿在无数人惊骇的目光中,渐渐凝现一双粗大的巨腿幻象。
“嗵,嗵。”
申宇通挪动脚步,地面仿佛地震般震颤起来,四周的阁楼厢房登时掉落漫空尘埃。
人群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这,这……成功了?”
“那就是激发血脉过程?”
“该死的外乡人,祖先融合的大妖之血,到底是什么大妖啊?怎么走两步,连地面都在震颤?”
“震龙?震龙大妖?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听说过?”
……
申宇通全身筋骨都在发出“噼里啪啦”脆响,身体醉酒般无法自控,摇摇晃晃,竟一脚踩在地上尸体的手掌上。
“咔嚓。”
非常干脆,如同万斤铁锤砸在手上似的,躺在地上那具尸体的左手掌变成了肉泥血浆。
“啊啊啊啊……”无比恐怖的刺痛下,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尸体”居然“腾”的弹了起来,抱着左手,又跳又滚凄厉惨叫。
突如其来的“诈尸”着实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一些胆子稍小者,干脆白眼一翻,吓晕了。
可很快,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看着那又跳又蹦,痛的甚至发不出声,只能涕泪横流张大着嘴的家伙,眼中冒出熊熊怒火。
装死!
那家伙居然是装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隐藏呼吸,隐藏心跳,隐藏体温的装死,把所有人都骗了。
所有人都暴怒了,晏明、安胥两个带头大哥恨不能就地挖个洞,把脸埋进去,对阿林简直恨之入骨。
“打死他。”
“弄死这个混蛋。”
“齐林!老子要活活把你抽筋扒皮。”
“让我先来,我先来。”
……
轰轰闹闹中,前方的雨林镇镇民满面狰狞,疯狂冲向齐林,后面的人也争先恐后,恨不能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口肉来吞掉,若非此人,三少怎么可能说出,日后再不会给他们机会的话?
这个齐林,是要断绝大家改变命运的机会啊!这比杀人父母的仇还大,还深,就算是佛爷都要暴跳如雷,何况是人!
齐林的下场已经可以预料,林家庄没有任何一人站出来阻拦,就算一向慈悲为怀的老夫人也冷眼旁观,带着林彦两个姐姐在几名武者保护下离开。
“阿大,带宇通去西三厢,日后,他就住在那里,另外,取三粒纯血丹给他,明天我会再见他。”
“喏。”
林彦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阁楼,至于外面疯狂的镇民,他已懒得再理,这些人若想闹事,林家庄的武者可不是吃素的,何况还有妖武士李天鹰呢。
“噔噔噔。”
登上二楼,林彦对楼下巨大的喊打喊杀声充耳不闻,看着烧毁的水晶石沉思起来,良久,又抬起头注视巨型水晶缸内,似羊非羊的巨大头颅。
半晌之后,轻叹一声,盘膝坐在水晶缸前,开始打坐冥想。
此时,天已近黄昏。
阁楼下的喧嚣渐渐平静,转眼月上中天。
林彦睁开眼,看了眼天空皎洁饱满的明月,摸着脖子上的圆形古玉。
“又是十五了,这一次……希望能成功吧!”
在古玉上摩挲几次,古玉赫然迎着皎洁月光在林彦身前投射出一个直径足有三丈的虚空之门。
“嘎。”
虚空之门在月光中,缓慢开启,门内,竟还有门,而且是五道门。
这五道门,从左至右依次排开,分别为青铜,黑铁,白银,黄金,五彩光门!
除了青铜大门外,其他四门都显得模糊,越往右越模糊。
青铜大门上,四个奇形怪状的妖文透着沉重沧桑与历史气息。
“中古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