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三姑娘病了,还不是一般性严重。镇上卫生院诊断,可能还是绝症,咽喉部位肿瘤,大体倾向恶性。
消息传开,老街人无不扼腕叹息,如此聪明能干三姑娘,偏偏连续遭遇如此人生不幸。
虽然身患绝症,三姑娘也没啥想不开。自己这一辈子好坏事情纠集,重病在身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就当作是自我人生的解脱吧。
三姑娘决定,拿出家里所有积蓄捐给老街上的卫生院,希望医院添加点设备,设立个医务人员奖励基金,希望切实提高医院的整体业务水平,为老街人们的身体健康作点实际贡献。
大佬倌得知三姑娘不幸病重时,尚且有点犹豫,后来听说三姑娘大手笔向医院捐赠,终于坐不住了。
这天,他扔掉了多年扛在自己肩头的磨刀剪板凳,换了身自认为干净整齐的装束,还专门上大剃子所在店里,理了发,刮了脸,从镜子反复照耀一个较为全新的自身形象,才神清气爽步履坚定地走出剃头店,沿着河岸,一路朝长春饭馆蜿蜒而去。
大佬倌直面三姑娘,居然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口齿清晰,思路缜密。大佬倌坦率地向三姑娘表示,自己想明白了,决定娶她,如果三姑娘包括她的父母不嫌比,他非常甘心与她合成一个新颖的小家庭。
大佬倌表示,开头有些担心,主要担心社会舆论,误以为自己贪图他人钱财,是三姑娘的大手笔财产捐赠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现在他毫不犹豫,无所顾忌。
只是,有的话大佬倌想到了,仍然没能说出口去。虽然张铁嘴断言他大佬倌命硬,事到如今,也未必赶得上恶性肿瘤对三姑娘的性命相逼。
不只是三姑娘,连她的父母也被大佬倌的真情表白打动。
本来,得知女儿病情噩耗,二老只能悄悄垂泪,一味消极感叹三姑娘命运不济,现在得知大佬倌的最新求婚信息,二老甚至比三姑娘本人还热心。
终于,在一个经由张铁嘴精心挑选的黄道吉日,举行了据称老街有史以来最为隆重的婚礼之一,不是耗费,是场面,当然也包括业务便利,长春饭馆是自家开的,来多少人,一样是个升火起灶,宾客宴席。
整个杜家木桥一条街,几百号人头,包括已经外出谋生,只要能够召唤得到的,悉数受到盛情邀请。
我听说了大佬倌和三姑娘俩人幸福与不幸参半的婚姻故事传奇,接到邀请,撂下手中永远也忙不完的教务,赶回老街,投身两位长辈的隆重婚礼。
婚礼仪式上,大佬倌见我,一把拉去三姑娘跟前,对三姑娘说,这是我常常向你提起的大侄子,整条街,年纪长过他的,称他为弟弟,年纪比他小的人都叫他哥哥,是全街唯一可以不用姓名,只用弟弟哥哥就可以招呼的。好多年前留学美国,类似杜先生喝了不少洋墨水,杜先生至今只是居民小组长,大侄子早已是上海名牌大学的著名教授了。
大佬倌啰唆半天,只见三姑娘大大方方带着沙哑的声音微笑道,原来是大侄子啊,你早就被当成老街的读书人榜样,谢谢你今天赏光。
寥寥数语,把彼此关系、双方特点和今天各自的角色身份表述得相当正确清晰。我赶紧客套起来,祝贺两位长辈新婚,侄子向你们道喜。
婚后,大佬倌没有沉浸在新婚喜悦之中。毕竟,这不是他主动提出迎娶三姑娘的目的。
不知道是大佬倌的精神感动了上苍分管健康的部门,还是由于其他原因,反正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应急方案也无须启动,三姑娘被误诊了。
由于大佬倌的坚持,记不得换了多少医院,后来还是经张铁嘴介绍,他一个重要客户的亲戚是市区一家规模不大,却相当专业医院的病理科大夫。据说,在这位大夫主持下,病理科刚刚通过了一种叫切片活检的新技术,是疑难病症的克星。
大佬倌拐弯抹角找到了这位了不起的大夫,没费太大周折,三姑娘顺利入院待检,几天后,通过专业技术判定,得出了三姑娘咽喉部位息肉良性的实质信息。
专家大夫表示,可以治愈。就是需要手术根治,规模很小,无须兴师动众,也没有任何健康方面的持续隐忧。
可以说,这是意外之喜,也可以说是大佬倌包括三姑娘的原本期待。毕竟,他们俩人自主选择的生活刚刚起步,哪怕是苛刻的命运之神,保不定也有个打盹疏忽的时候,决不会一如既往地对命运不济的弱势群体,总是那么刻薄无情。大佬倌坚持对三姑娘如此劝慰。
原本,有点心灰意懒的三姑娘,摆出了一副听天由命的消极姿势,而得到大佬倌的关爱,已经属于意外之喜。现在,峰回路转的现实,让三姑娘终于接受了大佬倌听起来有点老旧的观点: 认命,但决不盲目低头屈从。
三姑娘心满意足溢于言表,认为自己仍属不幸之中的万幸,遇上了大佬倌这么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形成自己人生旅途的重要新起点。
大佬倌一样庆幸,在三姑娘的帮助下,自主谋生的创业行为进入了早前三姑娘规划设计的正常轨道。
包括柴爿馄饨、一镬头大汤面、扎脚粽等湿的业务由大佬倌负责,椒桃片、云片糕等干点食品由三姑娘打理。干湿两摊的食品业务,在老街如日中天,猛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