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器就是棺材,浦东地面早已绝迹多年,昔日人生归宿的最后一道包装形式。
当年老街,陆记棺材铺的棺材质地良好,到底好到什么程度,可以参考民间口碑。
小时候,常常能看到个别外来小乞丐,不是简单伸手张口,相当无奈甚至有点无赖的那种。
比较艺术的小乞丐左手拿只碗,右手打竹板,在陆家棺材铺门前,打着竹板亮起嗓子唱道: 敲竹板,竹板敲,说你陆家棺材做得好,这陆家棺材做得实在好,是一头大来一头小,装上死人跑不掉,百分之百地绝对跑不掉、跑不掉!
陆家棺材铺子老板姓陆叫前程,一个50来岁,一年四季戴着顶罗宋帽,胖乎乎一脸忠厚相的长者。
在老街,棺材铺子独此一家,别无他店,这比较符合现代经济学的垄断定义。
任何一家厂商,无论是供应还是需求处于垄断地位,往往会毫不费力地将交易对方推向比较被动的角落。
一旦对方难以忍受不买或者不卖的现实,买卖交易就相当由不得自己,只有听凭无论是处于供应还是需求垄断者吆喝差遣的份。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体表达商场上一旦身陷垄断泥潭,万般无奈的被动情形。
这也是市场经济把反垄断作为一项特别重要的政策对待,哪怕是大名鼎鼎的比尔·盖茨及其微软,无论是在自己的老家美国,还是在异国他乡的欧洲,都有遭到包括分拆、巨额罚款等严厉处罚案底之原因所在。
不一定如同那些愤愤不平者抱怨,盖茨自家老乡以及欧洲同行得了红眼病,是嫉妒,主要还是政府以维持公平正义市场秩序的名义,包括鼓励自由竞争和科学创新,伸出有形之手,果断干预。
老街上,陆家棺材铺完全称得上是一个全面性质的垄断供应格局。其照样得以顺利摆脱后来哪怕是大名鼎鼎的盖茨及其微软式的不幸,不是行政干预不力,很大程度上受益于陆家经营者的传统自律。
老街上无论哪家,确实有人遭遇不幸,经济条件再不济,通常不会弄个草席布袋简单将就,至少,一口白皮松板棺材还是要的。
这时,如果你老陆家的就此要挟,举着早已磨成明晃晃的锋利砍刀,漫天要价,那边急等棺材装人下葬,情急之下,手起刀落,任何买家束手就擒,未必没有一点可能。
但是,陆前程主持下的陆记棺材铺不会。
棺材这玩意不可或缺,仍然未必是日常易耗品,正常情况下,业务景气指数再高,棺材铺门前也不会人头攒动,队排长龙。所以,只要有客户上门,陆老板前程先生必定亲自出面,冷静接待。
都在一条老街上活路,彼此家境总能了解个大致底细,陆老板不仅不会盲目喊价,相反,如果家庭经济确实局促,其子女又特别孝顺,坚持给自己仙逝的长辈选个货真价实的优质产品,陆老板决不会暗自窃喜。
陆老板谨慎建议,其实,这也就是个意思,人都去了,你们晚辈有孝心,故人在天有灵,仍然会有某种程度的温暖感觉。我建议买某某款式,不仅质量差去不远,主要是价格可以低去两三成。当然,我只是建议,大主意还是请你们各位仔细斟酌拿捏。
来人通过进一步性价比较,很快发现陆老板言之非常在理,通常,总会欣然采纳陆老板的善意提议。
老街是浦东地面上数一数二的大镇头,很久以来,不仅具有官方设置盐业管理机构的辉煌历史,也有成为浦东地面重要交通枢纽的良好记录,人来客往既多又勤。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外镇头的人路过陆家棺材铺,顺便打个样,观察产品成色价格,出门后无不惊呼,陆家产品确实货真价实,相比自己地块的陆家同业,简直不是个玩意。未必就是所谓棺材里面伸手死要钱,至少也是坐在棺材顶上要挟,这钱,挣得相当不在理。
本来,老街上长期受益的人们始终蒙在鼓里,所谓不识庐山面目,只缘身在此山。还是在旁人的提示下,如梦初醒,恍然大悟,陆家老板确实厚道,原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陆家此棺虽然并非那官,但是,由于行为者主观积极努力,照样使老街人们获益相当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