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清然装了一车的年货，回家陪父母过年。
刚到家门口，清然就看到门上贴得满满的，红彤彤的福字、对联。祥和、喜气迎面而来。
清然的母亲看到儿子回来，脸上的喜气赛过门上的福字，几乎所有的皱纹都开了花。她接过清然买回来的动西，一边怪儿子乱花钱，不该买这么多东西。一边麻利地将清然带回的东西放到妥帖的地方。
清然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虽然他没接清然，看到清然只一句“回来了”，但看得出，儿子回来，老人家心里十分高兴。
因为回雪的事情，有好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回来看父母，清然心中有些自责。主动帮母亲忙里忙外，算是将功补过。
过年是一件即幸福热闹，又劳心劳力的事情。
清然父亲是家中的老大，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他们各自成家后，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就是清然的弟弟妹妹，其中最大的今年上高中，最小的明年上小学。
他们住的离清然父母家都不远，按照惯例，每年三十，他们都会来他家过年。然后再去他们家。
下午的时候，亲戚们陆续到来。母亲用最大的热情迎接他们。清然自然配合。姑姑婶婶今年过节的心情似乎格外好，笑容比往年灿烂好多。清然自然也很高兴。但慢慢的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往年，他们一见到他，最先问的一定是，他跟回雪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小孩。今年他们非但没问，连回雪、女友一类的词汇都没有提起。一直围着孩子学习、衣食的话题打转。
看来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事了，可能母亲也专门叮嘱他们说话注意，不要“刺激”到自己。他们刻意的回避，让清然反倒别扭。
看几个婶婶偷眼看他，明明载着满满的好奇而来，却又想问又不敢问，心口不一的样子。清然有些不忍，家长里短几乎是这些女人的全部，大过年，别把几个老人憋坏了。于是他找了个借口，出去，给他们充分的“关心”自己的时间。
虽然是过年，路边的几家主要商铺依然开着，清然进去转了一圈，觉得没意思，又出来。父母家小区旁，主公路的对面，是一个依路而建的大型公园——南湖公园。与城北郊区的北湖不同，这里的湖不是天然的，完全是人工的。湖周围依次种着各种观赏树木，有些树木还被修剪成设计好的图案。虽然人工的痕迹多了些，也算是一道风景。
湖的中心还建了一个圆形的小岛，岛上树木环簇，凉亭与石路隐于其中。小岛与岸之间由一座拱形的木桥连着，桥栏是一个个圆形的木墩。
树木枝叶繁茂的季节，这里也算是绿树清水，环境清幽了。
若是往日，清然到父母家，即使散步，也很少来这个公园。因为平时除了晚上，只要不是暴风骤雨的日子，这里的广场、凉亭、小路只要是能容得下人的地方，总会挤满了遛弯、遛狗、健身、恋爱的人群。虽然凭借自己的身高，他们不会阻挡他观景的视线，可是深处人流之中，也让他很不耐烦。
这也难怪，城市人太多，自然景太少——哪怕是人造的伪景观。结果就是，大批的人挤在小批的景里，观景就成了观人。当然，如果你不想观人，就得把自己关（观）起来。
这几天过节，人们都在家里忙年。平日人头攒动的公园才安静、冷清下来。
清然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公园里，才有心情仔细观看周围的景物。
此时公园中心的湖水早已结了冰，冰面上铺着方砖厚的白雪，那是前几天晚上下的，现在那些雪已经变硬了。在靠近湖边的雪上，还留着几行游人试探的脚印。
公园中的树木的叶子早已凋零，多数都落在地上。不过有一种树，清然叫不上名字，它的叶子虽然枯萎，却依然固执地挂在树枝上，看上去，像挂满树枝的枯黄色的蝙蝠。
清然走在树中间的石板路上，还能看到石板旁，没有被雪覆盖的枯黄的落叶。脚踩上去，落叶伴着积雪，发出清脆柔和的声响。
石板路的尽头是东西向的公路，湖水从公路下流过，水量明显小了很多。走到公路边，清然便停下了脚步，在往前就是横跨半个城市的铁路高架桥了。虽然也是桥，却和公园没了关系。
清然在公园里又转了一阵，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往回走。
他刚进家门，就见以母亲为首的几个长辈一起闭嘴，坐在沙发上齐齐地转头看着他，夸张、别扭地冲他微笑。他装做没看见，回自己房间，把门关好。房门外响起春蚕食叶般沙沙的声音。
房间里，他的最小的弟弟正在用他的电脑玩儿游戏，看他进来也没打招呼。清然叹了口气，躺到床上。原来他这个弟弟是最喜欢缠着他，要他陪他玩儿的。小叔家的弟弟也是。长大的他们更喜欢跟电脑、手机、游戏机一起，对他这个哥哥是视而不见。现在的孩子都这样他又能说什么呢？
对男士而言，春节除了团聚，重头戏是抽烟、喝酒、打麻将。清然对这些却一样不好。原来他还陪长辈喝点酒。现在，喝惯了方术德善堂的酒，其它酒他便点滴不沾了。所以吃过年团圆饭后，他能作的就只有睡觉了。而他的这些良好的作息习惯，被父母亲戚解释为由回雪带来的伤痛尚未平复。于是他们对他就愈加小心了。
清然很想跟他们解释，自己真的已经没事了，而且目前过得很自在，很好。可是想到他们放心后，又要回到他认识回雪前，他们对他的关心状态，他觉得还是让他们保持现状好了，等过完年，他再跟父母说清楚。
夜深的时候，清然毫无睡意。
熬过了除夕，以后一连四天的吃请、睡觉，悖于平日的饮食、作息，让人兴奋也让人疲惫。
客厅里叔叔们还在打着通宵麻将，其他人都疲惫地睡了。清然不想打扰他们，便拿了外衣出门。
虽然到了立春，气温比前几日高了些，空气中也多了温和的气息。可是夜晚还是有些寒冷。
清然来到楼下，看到对面几栋楼，很多家的窗子内都点着红灯笼，有些家还在红灯笼周围点上一串彩灯，一栋楼就像一块节日的庆板，看上去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这个时间，没有商铺可逛。清然便又来到路对面的南湖公园。
在公园周围树木枝叶繁茂的时候，深夜的公园是漆黑一片，分不清楚路径的。而此时，树木的叶子都脱落了，只剩下稀疏、光秃、萎缩的枝杈，旁边公路上金黄璀璨的路灯光透过树木的枝杈照进公园，让公园内很多处朦胧可见。只是更深处仍是漆黑的。
清然来到连接湖岸与湖心小岛的木拱桥上，坐在拱桥一侧圆木墩桥栏上，放眼望去。
今晚的天空没有月亮，星星也是淡淡的，不很分明。湖面上大片雪白的积雪，变成与周围同样的灰黑色。只剩下周围的路灯、车灯光在闪烁、流动。远处的高架桥已经隐没在黑暗之中，有列车经过时，便在空中划过段段蓝色的光线。
清然真的想起了回雪。原来每年新年，回雪来自己家的时候，她都会在晚上拉自己到这里散步。他耳畔甚至会响起回雪与自己说话时温柔、轻笑的声音。以后，不知道自己还会携谁的手来这里。
清然想得出神，没有听到湖面上细微的沙沙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