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的家被毁了以后,我就没再见到他.偶尔我也会想起他,不过也只是偶尔想起他。对于韩夜,我没再产生像对王寡妇一样的感情。随着见识了越来越多的人,我的想法也不再和以前相同。
如果现在有人跑到我面前,对我说,韩夜死了。我不会和当初听到王寡妇的死般难过,死这件事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加上时间对我的折磨,我对它不再畏惧。
没有韩夜,每天我就和弄堂的那些女人男人们一起出外。他们丝毫不避讳在场的女人,说着忌讳的话题,哈哈大笑。女人们也是一点不脸红的接受调侃,没有少女的羞涩,这也许就是少妇和少女的区别。她们完完全全地经受了性爱的洗礼,不再对一些伦理隐秘的话题感到罪恶和羞耻。
跟着他们,我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关于性的秘密。在男人们的口中,我觉得“性”就像是兴奋剂,可以把他们粗狂的野性勾发出来,释放他们男性的魅力和天性。在女人们的口中,我觉得“性”就像是镇定剂,能够安抚住她们体内爆发出的渴望,还能让她们觉得快乐。
在此之前,我还不知道性爱在男人与女人眼中是两种完全相反的。但是也许正是这样,男人和女人才可以成为彼此的另一半,并且他们和她们费尽一生来寻找这样的一半。我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母亲愿意屈伸嫁给江家胜过着苦日子,那是因为她已经把江家胜当成了他这一生的另一半,生生死死都无法割舍。这或许也是江家胜没有再娶的原因,在母亲选择他的时候,他也把母亲当成了自己的众生伴侣,直到她死,她也还是活在江家胜的心中,生生世世都无法遗忘。
在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我知道,我也长大了。我的喉结很早之前就开始突出,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嗓音也变得有磁性。在这个时候,我也注意到了异性的变化。心里有一种非常急切的想法,想要和异性接触。可是与之相反的是,我在车站一遇到年轻的女孩,我连张嘴说话的胆量都消失了。
那些想法都被一股莫名的壁障驱赶到了心中最深处,不管怎么挣扎,它也还是没有出来的勇气。我一直都在被这个问题困扰着,我不敢去问江家胜。他是个有知识的人,也肯定在年少时有过我同样的经历。不过即使是这样,想到这些问题,我还是会面红耳赤,难以启齿。
这样的问题比失眠还可怕,它无时无刻的骚扰着我。把我的内心搅得不得安宁。它让我时常有一种冲动,我不知道那种冲动是什么,但是我觉得内心深处住了一个魔鬼。它一直都在监视我,只要我一放松对它的警惕,它就会怂恿我做一些事情。
我不知道这将要到什么时候结束,有时我甚至都不想再去顾及他,任由自己的想法在一望无际的脑海里放荡,任由它流浪在我心中的每个角落。
困扰我的还不只是这些问题,在韩夜消失后,我的生活有了一个短暂的安定。没有了那个情绪脆弱的韩夜,也没有那个可以做伴的韩夜。我的生活回到了没有波澜的日子,与平时不同的是,我现在需要每天去汽车站做工,有时还不会回家。我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对这些我已毫无能力去挣脱了。
是的,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在没有见到周舟之前。我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周舟,也没有想到我和她会是以那么一种方式见面。怀念又矫情的场景,往往都容易引发人们内心深处煽情的因子,它会引发眼泪、悲伤、开心的许多情绪。
见到周舟时,是在我与弄堂那群人出去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待在他们人群中,听着他们讲着各种对人生和生活的看法。只是听到的都是一些他们在经历后,精彩地描述出来的感情。他们没拥有任何浪漫的日子,也没有浪漫的生活态度。他们就是一群凡夫俗子,也会为吃喝拉撒担心。并需要为这些担忧,付出他们的时间、经历和青春。
我和他们走到一半时,他们说说笑笑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巷道里。在大家还在沉睡的时候,我和这样一群人都开始上路了。在大部分人的生活还停留于昨天时,我们老早地就为今天的生活吹响了号角。生活注定就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有人为它生,有人为它死,也有人为它生不如死。这就是我现在面对的生活。
周舟也是在这个出现的,本来我是不可能发现她的。能够发现她是因为那些乐于聊天的女人们,她们在说笑的时候,出现了争吵。也就是这个时候,周舟出现了,她的出现化解了某两个女人的争吵。她们的注意力都完全被突然出现的周舟吸引了。她们发现了,有比与天天见面的人吵架更有兴趣的事,这就是周舟。
其中一个女人对其他女人说:“以前从来就没有在我们做工的时候遇到有人,难道是我的闹钟调晚了?”她一说,立刻就引起了另一个女人的反击,她说:“我敢肯定,我们的闹钟绝对没有调晚。”两个人由一场争吵又进入了另一场辩论中,是关于闹钟到底有没有调晚。
她们这一吵,附带的反应就是把在前面走的那群男人们惹恼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对后面喊道:“你们在吵什么呢,省点力气晚上回家吧。”这一说,又把别的男人的话茬勾引出来了。和这群女人们在一起,难免会受到他们的影响,只是男人比起女人来,更多的是带有他们大男子主义和英雄主义色彩。
“喂,你们这群娘们又在吵什么呢?是不是又要你家男人修理你了?”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说的,说起话来一点也不掩饰他作为男性该有的傲慢和威严。他的话也引起了其他在场男人的共鸣,惹起了一些小骚动。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这一番话也把那些经常在男人堆里待的女人惹恼了。
那两个争吵的女人统一战线,俨然是结成了盟友,还是两个悍妇。她们叉着腰,颐指气使地对着最前面的男人叫到:“那你就再叫一声看看,看看老娘是怎么修理你的?”没想到,她这么一说,刚才还斗志昂扬的男人瞬间就和霜打的茄子,低着头不敢再与她针锋相对。只是那两个女人也没有乘胜追击,自觉地闭上了嘴。
周舟没想到自己的出现,会引来这么一群陌生人彼此大动干戈。她甚至都还没明白自己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就把这一群男人和女人惹得不愉快了。就在她转身想走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此时,我是挤在男人和女人们当中。在我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开始从人群里挤出去。在我快挤出人群的时候,周舟已经转身要离开了。
“周舟。”我大声喊了一下。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想她离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见到她的时候,心里生出了一股强烈想要她留下的期望。也正是这些,她的名字才从会脱口而出。
周舟听到声音,回过了头。看到我的时候,她的眼里是惊讶,不安和愧疚。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又不想再要去接近她。这样的我们,再碰面就应该避开的。而不是戳穿这层窗户纸,这对我和周舟都不好。我走出人群的时候,我犹豫了下,决定就当做认错了人。怎样从人群里出来,就怎样回到人群里去。
周舟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在我刚转身的时候,周舟说了一句:“别走。”在我还没完全反应过劳她说的话时,她又说了一句:“江东阳,别走。”这一次我听明白了。她第二遍说出我名字的时候,我才敢在内心确认她是我说话。
原来,我和周舟之间到了这样的地步。她也不如我心中想的那样,有多么的难忘,有多么的不能忘。说到底,再难忘的人也会在生活和现实的巨大的洪流中,冲垮那些难忘的人。不管是谁,也难在这场巨大的洪流灾难下幸免。第一个是周舟,下一个也许会是母亲,也或许会是陆霄。无论是母亲还是陆霄,总有一天都会在我的记忆里老去、死去。
如果你愿意,你会发现,记忆和人很相似。在初始的时候,它会是和婴儿般不堪一击,慢慢会长大,鲜活无比,充沛无比。接着就会变老,老的和之前一样,不堪一击。前者是走向强大,后者是临近死亡。
我走到周舟面前时,她虚脱了般倒在我面前。弄堂的那些人,在前一刻就离开了。别看他们平时无所谓,但他们是最谨慎和认真的,因为他们要活着。
我没想到,周舟是以这样的形式来迎接我和她的“久别重逢”,这多少使我觉得意外。还以为,老天会再次给我开次玩笑,周舟会走到我面前说:“之前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没事了。”
我知道这不可能,不过还是在心里无数次演练会有这么一天。然后我会走到周舟的面前说:“梦醒了,没事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曾经在心里的幻想毫无意义,只是把自己的天真多增添了几分徒劳的悲哀而已。
周舟醒过来的时候,没用上多少时间,她一醒过来,那种模样的确是和噩梦做完,死里逃生的感觉有几分相似。但我明白,这绝不是个有我的梦。我就是这样的,就连在她的噩梦也不会出现我。
她眼神呆滞了几秒,接着马上就抱着我说:“江东阳,我把乔巧的腿给打断了。”周舟突然说起来,我还没完全明白过来。“乔巧”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
想了一会,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乔巧”就是那个和顾笙在一起的男孩。
我望着周舟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把她的腿给打断了?”
周舟哭着说:“因为她抢走了顾笙,你不知道她有多得意。她就是一个贱人。”她的声音里既有恐惧,又有激动的情绪。
“就因为这个,你就把她的腿给打断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以前的那个周舟吗。
她对着我吼叫道:“你以为我想吗,我只是想要吓唬她一下,让她离开顾笙。没想到,她居然不肯,还说我丑,说我痴心妄想。”
爱情,这就是那么多人想要的东西。为了它,可以不惜一切,甚至不用顾后果。爱情才是最大的魔,它生生地囚住了每个为它所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