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鲤湖是京城里最大的湖,以盛产鲤鱼而出名,阿九一家人就住在这千鲤湖畔。
说起阿九,这一带没有人不知道的,她生在一个富足的商人家里,长得如花似玉不说,还是聪明绝顶的才女,琴棋书画针织女工无一不精,更让人赞不绝口的是她有一副菩萨心肠,看见老弱病残便同情不已,而且她还经常接济穷人。
一天,阿九看到街上有个奄奄一息的病老婆婆,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便把老婆婆扶回家给她看病。老婆婆病好以后,很是感激阿九,但她打听到阿九是九月初九这天出世的,却不由皱起了眉头,病还没好就急着要离开,临走前她还留下一句话:“姑娘本是一个大富大贵之人,但切记万不可与李姓人交往,否则必然福浅命薄!九死一生!”
阿九听了,浅浅一笑,也没放在心上。晚上,阿九又在水榭上抚琴,最近,她有了心事,因为几天来,她一直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里有个英俊潇洒的少年公子与她花前月下,好不恩爱。他是谁呢?家住何方?可曾娶妻?
忽然,她听到有人在用箫声和她的琴声,她不由心中一动,便循着箫声找了过去。不一会儿,她在湖边的柳树下,看到了一个英俊潇洒的书生正在吹箫。
这时,书生也看见了她,连忙抱拳施礼:“是阿九妹妹吧,在下李诺,惊扰了妹妹的雅兴,实在是有罪!”是他!阿九忽然间热泪盈眶,想不到这个书生竟是她梦里见过了人儿。李诺也定定地看着她,四目相投,二人的情意都定在了眼中。见阿九哭得伤心,李诺便走过来拥她入怀,替她擦拭着眼泪。也许这就是缘分吧,他们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就像他俩早就认识似的。
靠在李诺的怀里,阿九觉得心里特别踏实,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也不说话。半晌,阿九笑问:“公子一定很爱吃鱼吧?身上一股鱼腥味!”李诺惊讶地说:“想不到妹妹的鼻子这么好,我中午吃了鱼,到现在你也能闻出来!”李诺说他就住在湖边,家道颇丰,尚未娶妻。因为常常听到阿九抚琴,便有了想见她的念头,特别是这些天,居然在梦里梦见了她的模样。阿九听了不由感叹不已,便将自己的梦也告诉了李诺……
那晚,他们谈得太投机了,夜深时,李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临走他说明天就会托媒人上门来求亲,听得阿九含羞地低下了头。
李诺果然是个守信之人,第二天一早,他请的媒婆就上门来求亲了。但阿九的爹一听说是个姓李的,心里便有些不满,因为他还记得之前那个病老婆婆的话,怕阿九会跳进了火坑。
听说爹爹回绝了媒婆,阿九不由地万分失望,但儿女的婚姻自古都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又能说什么呢?于是她回屋闷闷不乐地躺下了,她这一躺就是三天,不吃也不喝,只管在梦里与李诺相见。到了第四天,阿九娘急了,和她爹吵了起来:“罢罢罢!由她去吧!既然她命里该灾,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你这就给我去找那媒人!”阿九爹虽然不放心,但也没办法,何况他也打听到李诺确实一表人才,只得也同意了这桩婚事。
阿九出嫁那天,也是九月初九,这是李诺挑的日子,他说这是神仙指点的日子。经过了一天的喧闹,两人总算拜过了天地成为了夫妻。
新婚的日子比蜜还甜,只是过得太快了,转眼到了三天回门的日子。这天,小俩口带了好多礼品回到了娘家。阿九的爹娘远远地就在门前迎接他们,阿九娘见了阿九,吃了一惊,心疼地说:“阿九,才几天工夫你就瘦了一圈了!”阿九忙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说话,只是浅浅一笑,显得和母亲有些生分了。阿九娘狐疑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了。
阿九小俩口吃过午饭就回去了,爹娘也没怎么挽留,等他们走后,阿九娘寒心地说:“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还不信呢!想不到这丫头竟然变得这样快!”阿九爹听了也摇头叹气。
一晃半年过去了,阿九之后一次也没回来过,倒是李诺偶尔还来坐坐。这天,李诺带来一个好消息,说是阿九怀孕好几个月了。爹娘一听乐坏了,当下便决定去看看阿九,李诺迟疑了一下才同意了。
李家的房子很大很漂亮,丫环奴仆一大群正在伺候阿九吃点心。阿九娘看见了阿九不由激动地喊了声:“九儿!”
阿九闻声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那眼神很冷淡,也很陌生。弄得她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十分尴尬。最后连李诺也看不过去了他走过去俯在她耳边说:“父亲母亲来了,还不起来迎接?”阿九听了,这才站起身走了过来。等她走近后,爹娘才看清她的脸,但两老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她那张昔日光滑漂亮的脸蛋上布满了斑纹,从前那双好看传神的眼睛此刻却变得有些呆滞。
阿九娘见了,不由悲从中来,抱住阿九就哭了。阿九爹气坏了,他冲上前一把揪住李诺的衣领,怒声问:“你到底是怎么待我们阿九的?她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了?!”李诺并不反抗,他自责地说:“都是我不好,她怀孕后就变成这样了,早知道我们不要孩子就好了!”
阿九娘听了气虽消些,但还是不放心,她硬要把女儿接回家住几天,李诺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但是没想到,阿九在娘家糊涂的更厉害了,连人都不认识了,爹娘只好又把她送回去了。到这份上他们不由想起以前那个病老婆婆说得话了,娘伤心地哭了,爹也难过地顿足:“我说她当初就不应该嫁给那个姓李的,她偏不听,结果搞成这样了!”
随着阿九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也就越来越糊涂了,到最后吃喝拉撒都不知道了。阿九这个孕足足怀了十二个月,当了来年的九月初九,她终于有了临盆的迹象。李诺连忙派人给她请来了一个稳婆,可怜阿九从早上一直叫到夜里,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才终于将胎儿娩出。
说来也怪,这孩子一出世,阿九的神智就清醒了,她挣扎着起身刚要看看孩子,却听到稳婆忽然发出了一声恐怖的惊叫,阿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连忙用目光搜寻着……
却见稳婆手里抱着的并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一条金色的鲤鱼!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孩子呢!?”阿九尖着嗓子叫道。稳婆结结巴巴地说道:“……这……就是……你的……孩子……”
阿九听到了这种话,不由惊呆了,她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什么,那稳婆已将鱼儿放在地上,一溜烟逃出去了。
就在这当儿,李诺从外面走了进来,阿九见了他,忙喊:“相公!你来的正好!她偷走了我们的孩儿…….却拿一条鱼来吓我!”
不料李诺听了她的话并不吃惊,他怜爱看了一眼地上鱼儿,说道:“它就是我们的孩子。”
“你说什么?!”阿九吃惊地问。
“因为我就是一条鱼。”李诺语不惊人死不休。看着阿九吃惊的眼神,他便向阿九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所谓的“李”其实是“鲤”,他是千鲤湖里一条修行多年的鲤鱼。但多年的修炼只能使他幻化人形,却无法助他跳过龙门。后来他听说,只有借人腹所生的鲤鱼能轻而易举地跳过龙门成为一条真正的龙。而且这人必须是九月初九重阳日所生的姑娘,重阳则至阴,至阴至柔之身可助他成功。他不由动心了,因为他当时已经爱上了每天在水榭上弹琴的阿九,说不清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下一代,他导演了开始见面的那一幕。怀孕期间因为阿九身上的灵气都被鱼孩吸去了,所以她才会变傻……
“怪不得你身上总有一股的鱼腥味!”阿九好像明白了一点,她激动地喊着,可能是太激动了,她忽然感到血往上涌,一张嘴吐出了一堆鲜血,接着两眼往后一翻,可怜的阿九就这样香消玉殒了,这正是应了病老婆婆预言——福浅命薄,九死一生。
李诺见状忙从嘴里吐出了一颗金丹,塞进阿九的嘴里。然后他亲自将阿九送回了娘家,他跪在门前给岳父母请罪,说他已用自己修行千年的金丹维持着阿九的肉身,请他们照看阿九三年。三年后,他和孩子会来救醒阿九,到时一家人就能团聚了。阿九的爹娘虽然悲伤,却也没办法,只得含泪点头。李诺这才放心地带着鱼儿消失在空气中,同时消失的,还有他的房子和奴仆。
说来也怪,这阿九虽说已经死了,但有这了金丹护体后,她的脸色竟然渐渐变好看了,并且面带笑容,就像睡着了一般。她的爹娘见了,心里才稍稍好过些,他们日夜守在阿九的身边,生怕有点闪失。
三年后,九月初九。
因为是登高节,而且天气又好,人们都爬到高山上看风景。从高处看千鲤湖,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十分好看。
然而,就在这时,天地间突然变得黑压压的,霎时间狂风暴大作电闪雷鸣,千鲤湖平静的湖面上一下子变得波涛汹涌,紧接着湖面突然裂开,从里面窜出一条巨大的龙来!
人们不由吓得尖叫连连,胆小的更是魂不附体。只见那巨龙在空中盘旋了一会,最后把头伸来到了阿九的家里,开口问道:“我的母亲呢?孩儿这厢有礼了!”原来这正是阿九三年前产下的那个鱼孩子,经过三年的修炼,它成功地跳过了龙门,成为了一条龙。猛然看到这样一条威风凛凛的神龙,饶是阿九的爹娘早有思想准备,此时也被吓坏了,只敢躲在一边直哆嗦。
龙儿一伸头,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阿九,便张开了嘴,对着她喷了一口仙气,只见阿九片刻间便悠悠醒来。她见到龙儿也不知道害怕,只是问道:“你父亲呢?”龙儿听了,深深地叹了口气:“父亲他——因为失去金丹日子太久,已经无法幻化人形了,后来为助孩儿练功,又将仅有的一点功力传给了我,他现在只是一条普通的鱼。前些天,他一不小心,竟被一个渔夫打捞上了岸,只怕现在凶多吉少了。”
这时,阿九娘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也顾不上害怕了,说道:“哎呀!我昨天在街上看见一个人卖鱼,我见那鱼身上的金鳞很好看,就把它买下来了,现在还养在水缸里呢!”
阿九听了,连忙翻身下床,奔到水缸边,她果然看到了缸里有一条金色的鲤鱼在里面游动。那鱼看见了她便不动了,定定地看着她,阿九问道:“是相公吗?”那鱼便点点头,阿九一张嘴,便将体内的金丹吐了出来。那鱼吞了金丹,摇身一变,便变成了当年的李诺。
这时,龙儿说话了:“父亲母亲,时辰不早了,咱们上天吧!”
于是阿九撒泪告别了父母,和李诺一起骑上了龙儿的背,腾云驾雾上天去了……
这时,湖边的草丛里,走出了一位老奶奶,她正是当年阿九救过的那个病老婆婆,她拄着一根拐杖,喃喃地说:“想不到他会把自己金丹给阿九,更想不到他还真的成功了!当年我枉作小人了!阿九姑娘真是福大命大。”
说罢,她化作一只千年老龟,蹒跚着爬进了千鲤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