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老板说要收租金了。”姨妈一张口池素就愣住了。
“不是说先一个月免租金的吗？”池素下意识地问道，随即就意识到是自己犯傻了：人家眼睁睁看着你生意那么好，怎么可能没想法？
于是她改口问道：“收多少？”
“一个月四百块。”
“四百块！”池素不由得抱怨道：“这王老板也太黑心了吧，这钱都够人家租个小门面了，咱们只是早上卖一个小时早点。”还真只是卖一个小时，姨妈平时要工作，工作日早上都是从六点半卖到七点半多一点，然后就骑着自行车赶去厂里上班，器具就存放在隔壁开包子铺的小李师傅那里，小李师傅跟她们娘俩混熟了之后也挺和善，存放器具不收钱，只要她们每天管他一顿肉夹馍当早点就成。
池素一琢磨觉得有些不对，就问白雅：“姨妈，是不是小王老板他们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白雅摊手道：“小王老板说不交租金也行，叫咱们把东西搬到他们店里卖，开个小窗口。”
“然后咱们每个月只能领固定的钱，对吧？”见姨妈点头，池素顿时有些恼火：这小王老板也太狠了，看人家生意好就想收编，还只肯给点零散工钱，不然就不给租。
“素素，你看要不咱们就摆个临时摊子，去赶晚市算了……”白雅也很头痛，谁晓得就卖点肉夹馍这样的小生意，也能被人盯上呢。
池素想了想，拉着姨妈道：“姨妈，咱们现在出趟门，去找小李叔叔。”
“找他做什么？”白雅还没反应过来。
“找他问问可不可以租他的门面呀，”池素跟姨妈细细分析着，“小李叔叔卖包子，就他自己一个人手，其实那个铺子只需要一半大小就足够了，如果租给咱们，他少说也能省下一半房租来。”
白雅一听也冷静下来：“咱们去跟他好好说说，多付些钱也好。”
小李师傅孤身一人，平时就住在店里，晚上他早已关了店门，正在打扫店铺清洗蒸笼，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他有些惊讶，把金属门帘卷上来，就看到白雅母女两个站在外头。
白雅带了些水果送给他，先寒暄了两句，就委婉道明了来意。她说完了还补充道：“咱们卖馍不占地方，东西都是现成的，后头的厨房都不需要。这样一来你门口来的学生就更多了，豆浆什么的也能多卖，二来你省下一份租金，一年存下来也是笔钱，将来留着盖房娶媳妇不好么。”
小李师傅老家在江州市旁边的乡镇里，也是托了城里亲戚的关系才弄到江城大学对面的门脸儿，也是打算着挣了钱回家娶媳妇儿，然后带来城里一起过日子。白雅这话还真说到了他心坎上。
可小李师傅明显面色很是犹豫。
池素见了不失时机地说：“不瞒您说小李叔叔，我姨妈也是有正式工作的人，要不是厂里效益不好发不出工资来，家里还有开销，她也不会出来受这份苦。我们娘俩卖馍也是暂时的，等熬过了这一阵儿，咱们也不做了。您看这样好不好，不论生意好坏，一年之后，咱们就把这个肉夹馍的做法教给你。”
小李师傅眼睛一亮，一个好字脱口而出。他自己也是个年轻男孩子，对着肉夹馍是相当喜欢，自从白雅来卖馍，他自己私底下也偷偷做过一回，可是怎么做都没有白雅做得好吃，尤其是馍里头的五花肉，想要炖出那种酥香不腻的口感来，他试了好几次也没成功。
既然有了意向，后面的事谈起来就容易了。白雅带着女儿一般的池素两人，帮小李师傅把店里乱七八糟的蒸笼和冰柜整理了一番，果然空出了一大半位置来，小李师傅挠了挠头，开了价一个月两百。池素笑嘻嘻地同他还了还价，说自己只用早上这点空挡，周末自己还能来给小李师傅帮帮忙。被池素这么个年轻活泼的小姑娘一顿缠，小李师傅也有些不好意思，主动又降了五十块。
回家的路上，白雅有些担心地问池素：“一年以后你就把法子教给他，那咱们怎么办？”
池素道：“姨妈，你现在每天下班就回来炖肉做馍，早上六点不到就起来准备摊子，累不累？”
白雅闻言下意识地揉了揉酸痛的腰身：被素素这么一说还真是，自己毕竟不那么年轻了，从前丈夫在的时候家里日子也舒坦，很久没有这么苦过了，虽然有个勤快懂事的丫头每天放学回来帮助自己，可动手做吃食还真是个辛苦活。
池素凑到姨妈身边紧紧挽着她的胳膊：“姨妈，卖馍不是长久生意，学生们的口味也不可能一成不变，您的身子骨也经不住这么经年累月的操劳，所以咱们迟早还得找到新的赚钱法子。”
她记得前世上管理学的课，教授曾经给他们讲过：论创业的各个行业，餐饮行业是风险最小，最容易糊口的，却也是最难发展壮大、利润也最难提上去的，尤其是小本经营。想要提高利润，除非将规模提高到一定程度，进行统一原材料采购和加工，比如经营学校食堂或者开大型酒店餐厅。
可她们娘俩现在费了好大力气，还拿出一个方子做价码，好不容易才租下了半间铺子，更别提什么承包食堂或者开餐厅了。
白雅叹了口气：“你这话是说的没错，可是从哪里找到法子赚钱呢？你姨妈也就能做做吃的，别的还真不太行。”
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口，白雅拿出钥匙打开门，两人进了屋子，白雅忽然问池素：“你说，要不咱们也找找关系，想办法去租一间门面，然后姨妈把工作辞了专心做吃的？这样姨妈的功夫也多些，还能多做几种花样出来。生意好了，咱们还能雇两个人。”
池素摇了摇头：“姨妈，你要真这样做，那可就是舍近求远了。”说着她就把今天顾教授的话讲给白雅听，见白雅若有所思的表情，池素又道：“租来的门面毕竟是租的，哪天说不给就不给了，厂办里头清闲的职位现在也要靠着跟厂长的关系，求人不如求己。姨妈，姨夫当初结交的客户资源，您现在还记得么？”
她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她记得非常清楚，上一世没过两年，江城大学门口的一排小门面就都给拆了，建成了一座大型商场，原本经营门面的小业主们只能去大学侧门新建起来的集贸市场外面租用新修的门面，那几年物价飞涨，门面的价格也长得很快，一下子就是从前的好几倍，好些店主付不起租金，生意就这样完了，其中好像还有姨妈从前认识的人。
白雅生性是个不怕事儿的人，要不是丈夫的去世让她心灰意冷，她也不会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她对池素道：“你顾叔叔说的不错，如果真的有路子，咱们厂的产品质量其实好得很，一定能受消费者的喜欢。你看厂里平时纺织用的棉线，都是本地最好的棉线，织得也很细密，就连上海那边的国有大厂子，同样的价格也买不到咱们这么好的东西。”
说着她就来了劲头，站起来朝卧室走过去：“你姨夫应该留了从前老客户的联系方式，我去找找，虽说有几年没联系了，但是咱们努努力，没准别人还肯见见咱们也说不定。”
果然没过一会儿，白雅就拿着一本黑色封皮的旧本子高兴地走出来：“就在这个里头，我是记着给收在箱子里了。”她翻开本子，指着上面工整清秀的字迹对池素道：“你看，你姨夫的字一直写的很漂亮，当初他给我写信的时候，我就看上他的字了……”说着说着，想起曾经和丈夫的恩爱时光，白雅眼睛又湿润了起来。
自从丈夫去世之后，他的遗物也舍不得扔，白雅将它们都存放在一口旧的毛边木箱子里面，今天为了找本子又翻出来看，还能看到丈夫当初怀里揣着本子，在外面四处奔波寻找销路的辛苦生活。
白雅一页一页地翻着本子，指着本子上头的痕迹给池素看：“这上头还有油渍，肯定是他早上边吃油条边翻着本子准备打电话，你看这一页还夹了片树叶，没准儿就是他在路边写字的时候给掉进去的……”
池素在一旁静静地听姨妈絮絮叨叨地说着，直到她终于停下不说话，拿手帕擦了把眼泪，站起来一把将池素搂在怀里：“为了咱娘俩今后的日子，姨妈就拼了这一把，把你姨夫从前的事业给重新办起来！”
“嗯，姨妈你一定能行，要是你忙了，素素就给你做晚饭！”池素笑着往姨妈怀里钻：决心是有了，路怎么走还很难说。
娘俩又坐了下来，叽叽咕咕地商量起来，怎么样稳妥地开辟出一条路来，最后想着让白雅先联系联系从前的老关系老客户，池素则去找顾秉宪再联系一下沈靖，问问看美国那边产品需求的情况。
两人正说得热火朝天，只听得“当当”几声钟响，白雅“哎呀”地叫了一声：“都九点了，明天的肉还没炖呢，你看我这记性！”说着匆匆忙忙地跑进厨房忙碌起来，不一会厨房里就飘来一阵熟悉的肉香味。
池素闻着肉香味，坐在客厅里不想走，心里幸福地偷笑：姨妈炖肉的功夫，上辈子她就领教过，就连在吃食上胃口刁钻的杜彻，都对姨妈的炖肉赞不绝口，时常提起来。
杜彻……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里就好比火山爆发时候岩浆奔涌一般无法平静，前一世的爱恨纠缠和重重迷雾，让她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
池素静静地想：“想要弄清楚杜彻对她的算计，只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还是得接近杜家，才能接近他们的秘密。”可是她现在实在无法平静地面对杜彻，更加没法想到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接近他，毕竟重获一生，会不会他和她的关系也发生了改变？
没想到第二天一上课，杜彻就主动先找到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