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种痘与后世可不同,那可是要担很大的风险的,若是稍有不慎,便能将一小命儿给送了,贾母就甭说了,单王夫人就把贾宝玉看得跟眼珠子、心肝儿似的,哪里便舍得让贾宝玉受那种痘的苦处,因此一直拖拖拉拉的,直到宝玉如今已经八岁有余,近九岁了,却仍然还没有种痘,因此听到王太医这话,不独王夫人,便是贾母也没了声响。
而王太医作为一个太医是何等的心细,只一瞧贾母和王夫人两人的脸色,便猜着了个大概,于是便道:“这就是了,原本小孩子三岁时候种痘是最好的,只要熬过去了,凭是将来有再怎么大的病,也照样能挺过去。宝二爷却是这个岁数都没有种痘,如今发作起来,却是比一般小孩子出花儿还要厉害。”
贾母听了这话,不禁十分恼怒,于是她便把一肚子火全撒到了王夫人的头上:“你这个愚妇,当初我说要让宝玉种痘,你跟我说宝玉年纪还小,怕受不住,如今倒好,若是当初依了我的话,种了痘,宝玉如今哪还要去受这般的苦处。”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却是气闷,暗道当初宝玉不种痘的事儿您老人家可是同意的,如今反倒又怪到我的头上来?
不过虽然这么想着,王夫人心中却也是又痛又悔,再加上她虽然暗地里对贾母阳奉阴违,但是明面儿上却是丝毫不敢反抗于她的,于是便只得委委屈屈的道:“媳妇也是想着让宝玉好歹身体健壮些再种痘,把握也能大些,却哪里想到宝玉会有此劫,若早知道,媳妇纵然是万般不忍心,也会提前给宝玉种痘的。”
贾母听了王夫人这话,不禁瞟了她一眼,心中暗叹,她这个媳妇也算是精明,却是目光浅短了些,但凡算计都只顾眼前,全然不想后果,如今宝玉已经出了事儿,再怨怪她也是无济于事,于是便也不再责备她,只问王太医道:“王太医,你医术最是高明的,如今宝玉这般,少不得请施妙手,救宝玉一救。”
王太医听了,只摆了摆手,道:“老太君这话却是言重,我既是医者,自然是一视同仁的,你只放心,宝二爷这病症虽来势汹汹,倒也刚好把热都散了出来,只要待热度退下去,再服上几帖药,少不得便好了。”
说完,却是又嘱咐了贾母与王夫人一句,道:“只一件事,那便是这出疹的期间那身上脸上少不得极痒,老太君可千万吩咐下去,断然不可用去用挠,一旦那痘疹破了皮,待好了,那脸便也不成样子了。”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自是连连答应。
待送走了王太医,王夫人回到自己的屋中,却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最后终是没能忍住,将屋子能砸的东西都乒乒乓乓砸了一通,这才罢了。
至于王夫人为什么这般生气,其实倒不是因为贾母刚才用话挤兑话的原因,而是因着她觉着宝玉这次出花儿定不是什么偶然,想她才使了计谋,让贾敏那狐媚子的病痨子儿子出了一回花儿,这才几天功夫,便轮到她的宝玉了?若说是什么因果报应,哼,她贾王氏从来都不信什么命数!
因此王夫人心中盘算着是不是林家查出贾敏那狐媚子的病痨子儿子出花儿的真相了,但是很快她便否认了这个推测,只因就她所知,林家虽然在京中有处宅子,但是却一直没个主人,不过一个上了年纪的管家和几个不中用的奴才在守着,便是正经的主子还在雍亲王府住着,且也不过是两个小孩子,又有什么能为能查出这事的真相来。
况且王夫人自认这事情做的是滴水不漏,便是在雍亲王府的自己的亲女儿元春都不知道这件事,惟一知道的便是元春的贴身丫鬟抱琴,不过抱琴是从小儿侍候元春的,而且抱琴一家子的性命全被捏在她的手中,她还真不怕那抱琴会反水。
因此王夫人越想越觉得可疑,难道果然是林家人干的不成,又或是赵姨娘那个狐媚子?
自从贾敏三朝回门那趟给了赵姨娘一个翡翠镯子后,赵姨娘在贾府的地位便水涨船高,便是贾母也高看她两眼,也正是因为有贾母护着,再加上赵姨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所以赵姨娘才会平安生下探春和贾环两人。
因此王夫人除了贾敏之外,第二个恨得要死的便是赵姨娘,故而这么些年来,她明面上扮着仁慈的二太太,私下里可没少给赵姨娘下绊子,甚至还不惜忍着心头的恶心,将探春抱到跟前养着,她就是要让探春只认她这个太太,却是把她这个亲娘当成地上的垃圾一般嫌弃。
赵姨娘虽然也瞧出了王夫人的打算,跟着王夫人也斗了几回法,但是最后不知道王夫人跟贾母说了些什么,最后探春还是被抱到了王夫人跟前养着,赵姨娘也没了办法,但是所幸的是还有一个贾环,虽然心疼女儿,但是最终贾环这个儿子才是她的依靠,因此贾环虽不过四岁,却也被赵姨娘教得十分滑溜,平时瞧着是猥琐得很,时则聪明得紧,甚至已经在王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开了蒙,还已经读完了《三字经》。
这些王夫人自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儿,不过虽则如此,她还是瞧着赵姨娘母子不顺眼,这次宝玉出了花儿,偏偏贾环竟是健康得很,让她瞧了便更是刺眼。
虽则如此,但是王夫人也知道自己没法子将赵姨娘除了去,且先别说赵姨娘在贾政跟前得宠得紧,每月里起码有一半儿的时间是宿在赵姨娘屋子里,便是贾母,也不容得她动赵姨娘。
但是王夫人还是决定要惩治一下赵姨娘,于是便叫了她的陪房周瑞家的进来,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儿,周瑞家的听了,先是两眼睁得溜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但随后在王夫人那冰冷的目光下还是点了点头,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