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花的指节泛白,面色潮红,声音略有些喑哑,望向红葵的目光里慌乱、无措,又隐隐含着闪亮的希冀。
见红葵没作声,她又转而去攀扯秦落雨的手,口中不停嘟囔道:“你救救我,落雨,求求你,让她救救我。”
红葵扯开她的手,道:“你不要为难王妃,我只要能救你自然会救。”
秦飞花这才松开了手,瘫软着靠在椅子上,身上的襦裙犹如水洗过一般,已经湿透了。王妈妈半撑着她的身子,脸上满是欣喜之色:“小姐,可有救了,有救了。”
“把她扶到屋里去躺着吧。”
王妈妈便领着蕊叶将秦飞花半搀进屋里,待到躺到柔软的床榻上,秦飞花脸色才稍缓一些。
红葵将方才秦飞花喝过的空瓷碗端过来,细细端详碗底的碎末残渣,道:“这药是谁配的?谁往里放的醉美人?”
王妈妈答:“平日里替小姐看脉配药的,都是二夫人。不过我们小姐也学过药理,这药就是普通的安胎药,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至于您说的醉美人,我记得药方里并没有这一味。”
“那药是谁煎?都经过谁的手?平日里用药可会有今日的症状?”
“药平日里都是我煎的。”蕊叶闻言,急忙解释道,“药是二夫人配好之后让人送来的,平日里都搁在侧室的药柜里,每日早起我就先将药煎了,小火慢炖一个时辰,正好待小姐用过早饭之后可以趁热喝。这药小姐已经喝了好些日子了,往常并没有像今日这般不适的状况。今日我照样是在药柜里取了药,亲自到小厨房煎了,途中并没有让人插手。”
“配的药可还有?取来我看看。”
蕊叶忙到侧室的药柜里翻出几包药材,那药是用干净的牛皮纸分开包好,细细的打着绳结,红葵挑了一包将绳结打开,略带苦味的药香扑鼻而来。
“人参、当归、酒炒白芍各三钱,川芎一钱五分,灸甘草、姜活各一钱,菟丝子、川贝母、厚朴各一钱五分,织壳一钱两分……醉美人,两钱。”素白的食指与拇指之间捻起一块手指粗细的棕褐色块状物体,那东西看起来貌不惊人,嗅之却有一股浓郁的香气。
秦落雨往日同二夫人也学了一些药理,接过那药块细细看了看,略有几分不解,问:“你说的醉美人是何物?依我看这药倒像是香附,药经上说香附有理气解郁,调经止痛的功效,我也看过一些女子调理的药方子,安胎方中也常备有此药,想来应该不是什么有害之物啊。”
红葵缓缓摇头,道:“王妃恐怕不认识醉美人,醉美人还有一个名字叫作异域香,此物大多长于深渊之间或毒瘴毒虫聚集之处,醉美人的花型妖冶非常,犹如美人于绿丛间独舞,这才得来此名。”
“醉美人每年只开一季,花期只有七天。因为花型美艳,馨香醉人,而且花期太短,所以于三百年前的凌都城曾兴起一阵爱花热潮,一盆含苞待放的醉美人飙至天价,只有最富贵的人家才买得起。但是后来关于醉美人的消息却渐渐销声匿迹,王妃可知道为何?”
“为何?”
“我方才说了此花还有一个名叫异域香,此名中的异域二字可不是凡人所说的番邦异域,而是异域之界,这个异界的彼端可能是魔界也可能是鬼界,醉美人生长的地方便是凡间与异域的交界之处。”红葵将秦落雨手中的药块抽了回来,扔回纸包里,“醉美人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凡间之物,那段时间,凌都城内频频发生可怕的杀人袭击事件,凶手都是家中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但凶手被制服以后却一个个都嚷着自己撞了鬼,一时之间可是把凌都城上下闹的人心惶惶,连当时的隆武皇帝都惊动了,下令彻查此案,查到后来才有人发现那些凶手都在家中养了醉美人,众人这才知晓,醉美人的花香有致幻的作用,心神不定的人就会被花香影响,做下不可饶恕的罪恶之事。”
“凌都城的人再也不敢养醉美人,只因这醉美人除了花香致幻,花叶之中还有剧毒。不过最特别的还属醉美人的茎块,这种东西长得实在朴实,与妖冶的花型截然不同,而且与香附的根茎非常想象,但是它却有一样香附没有的性能,就是平衡鬼气。人与异族结合怀孕十分不容易,若是想要平安生下孩子就必须服用适量的醉美人根茎以图保胎。”见在场众人均面色丕变,红葵面色沉重道,“这就说明,有人知道你怀的是鬼胎,而且它想把你腹中的孩子保下来。”
秦飞花飒白着脸,语无伦次道:“我不要,我不想生……这孩子会夺我的命……求求你,求你救救我!”
红葵敛下眼帘,遮住眸中蕴含的波光,“那你就照实告诉我,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怀上的。”
秦飞花看了看在场的秦落雨与秦飘雪,面露难色,秦飘雪察觉了她的不自在,抚了抚鬓发,道:“大姐还是照实说罢,都是自家姐妹,难道我们还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秦飞花略有些尴尬,扭过头来叹了口气道:“说来都是一桩罪孽。这孩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追根究底,还是得从两个月前的事情说起。”
“你们都知道我这院子里种了一棵香樟树,只因我出生之时城里正流传一个传说,据说在女儿出生之时种下一棵樟树,精心养护长大,待女儿出嫁那日,再将树伐了,打成两个精致的箱子,装满两箱柔软的丝绸,这样女儿和未来的夫婿就能两厢厮守。”
“母亲对我一番拳拳爱意,不管这传说是真是假,在我出生时就将树给种下了。这么多年来,这棵香樟木也算是随我一同长大,一日一日长到如今那般高大挺拔、郁郁葱葱。可就在两个月前的一个夜里,我突然莫名从梦中惊醒,因为那天正巧是十五月圆之夜,一轮明月格外的明亮,于是我就鬼使神差的走到院子里赏月,却发现樟树底下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他坐在月光下,正对着一盏扑腾的烛火发呆。”
秦飘雪满是不可思议:“大半夜的,在院子里坐着一个年轻公子,你为何不叫人?你房里的丫鬟都死了吗?”
秦飞花道:“所以说那日的事情古怪,我那时又刚从梦中醒来,人还迷迷糊糊的,哪里还记得叫丫鬟。再说回来,那位年轻公子见了我,忙起身朝我行礼,他长得格外好看,眉清目秀,笑起来斯斯文文的,根本就瞧不出什么异样。”
“我也不记得那时聊了些什么,只记得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管聊什么都颇有建树。于是我就同他聊了好一会,后来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院子里的大青石上,旁边除了一棵香樟树之外,别无他物。”
“我当时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就回了屋,那时时辰尚早,所以没人知道我是在院子里睡了一夜。后来没过多久,母亲带我去了博郡王府,我对那小世子的确有几分好感,但我同他是清清白白的,若不是……我才不会不顾名声胡说那些。”含含糊糊的没有把话说清楚,但秦飞花心里明白,她就是看秦落雨阴差阳错嫁了一个好夫婿,心中不平,这才想攀上博郡王世子这块大靠山,谁知惠安公主那么软硬不吃,秦老爷又态度强硬,她这才不甘不愿的回来了。
“我回来没多久,身子就开始不适,二夫人一诊脉,就说我怀了身孕。所有人都以为我怀的是世子的孩子,但我心中明白,我同世子什么都没发生,怎么可能怀孕,所以,这个孩子一定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