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黄昏时候了,夕阳的红光把一切都拉长了,人前的影子也拽得为数不多的归人加快了脚步。
樵夫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了,头顶上像烧开了的水壶一样,冒着湿热的白汽。他没了毛驴,也就意味着没了交通工具,只得背着一个箩筐,再扛者一个比箩筐大一倍的包裹,用半残的脚一步一步地丈量离家的距离。
温葶本坐在他的肩头的,但后来见他累得要死,虽然自己的重量微如尘埃,也还是起身飞起来,不忍看着他一个人受累。
小王村只是一个小村落,并没有什么牌楼之类的醒目标识,但这些用茅草泥巴糊起的院落聚的多了,从远处看,也甚是显眼。
樵夫在这途中已经休息了数次,只是现在快到家了,他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也还是鼓了一口气,拖着绵软的步子向家走去。
“诶呀,这不是王铁牛吗?”一个尖脸的中年女人老远就看到他,大声嚷嚷起来,“呦呦呦,还驮着好些东西呢,这么不用你的驴车啊?这耳朵怎么也少了半个啊?”
“跟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名字,原来他叫王铁牛。”温葶暗暗点头。
“哎!你咋不说,这刚进林子,就遇见了一群狼,驴让狼叼去了!”王铁牛喘着粗气,粗脖子也被弄得一鼓一鼓的,汗水沾满了他红色的面颊,“这耳朵上的伤,就是被老虎咬的!”
张寡妇好奇地打量着他身后的东西,看到他身后的竹筐,眼神一凝:“你不是上山砍柴去了吗,这箩筐里是什么东西呀?”
王铁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随即道:“俺运气好,在这山上猎了只老虎,这筐子里面装的是它的崽子。”
张寡妇顿时就愣了,这山里纵然是有老虎,但这几年来听到的都是有人被害的传言,何时有人去欺负过老虎?
接着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一连串的问题从她口中喷出来,轰炸着累得浑身颤抖的王铁牛:“你是怎么打的老虎啊?这老虎住在哪啊?除了老虎,你还遇见啥了啊?”
王铁牛不想跟她多说,只是推开她的问题,草草与她道了别:“张家媳妇,俺太累了,俺先回去歇会了。”
张寡妇见他走了,也没有办法了,只是她心里一乐:“这么有趣的事儿,可得跟杨家媳妇她们好好说说。”
温葶已经很久都没有进入人类社会了,现在这个小小的村寨让她感到无比地兴奋。
“记得儿时,我还去过外祖母家,虽然那里并不是这样的小村子,而是一座供人在乡下休养的院落,但那周围与这儿的人情气息是一样的。”温葶喃喃道。
她出生于一书香门第,母亲也是当朝大户人家的千金。所以她能去村寨的机会基本上是零,可是她周围的丫鬟仆人们难免没有从乡下来的,她也能得来不少关于田园的见闻。久而久之,她就对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闲逸生活心生向往。
因为这里没有永远都读不完的女戒、女则,没有身处贵圈的勾心斗角,没有约束,只有自在!
幸运的是,她的外祖母喜欢清静,舅舅就为她在乡下置办了个院子,并举家搬到了那里。后来外祖母过寿,温葶也跟着父母兄长去祝寿。
那时她也终于见识到了宁静恬逸的乡野,在那大小不一的院落周围,能见着不少商人推着小车,在田埂上匆匆走着,也有些许农人,时而嬉笑打闹,时而挥汗劳作,远方会传来采桑女的歌声……
眼前的一切与回忆的远方对上了号,她环顾着周围的人与景,不自觉地,昆虫口器的边角微微地向上弯起,她的心情也如太阳般璀璨。
眼见王铁牛往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走去,她也等不及了,冲进了那户人家。
门内的人看起来已经料到王铁牛要回来了,巴巴地守在院子里,当王铁牛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整个庭院都变得火热起来。
“爹,你的耳朵怎么都出血了?这老虎啊也太没人性了!”女儿小玉拿着一个药瓶,说着就要给王铁牛擦上。
“妹儿,先让爹把东西放下再说吧。”儿子大山接过父亲的东西,往院子的一角堆去。
等小玉擦完药以后,妻子贾兰就服侍他沐浴更衣。小玉又端来备好的点心瓜果,摆在桌子上。
王铁牛的身体陡然放松了,剩下的一切也任由他们摆布。
“他爹,你这脚怎么了?怎么看你走路不利索啊?还有你这耳朵,以后还是别去干这档子事了!”贾兰打了一盆开水,让他泡着脚,自己则为丈夫按摩着受伤的部位。
“不打紧,不打紧,就是崴着了,敷点药就能好。”他看着贾兰迷人的脸蛋,有些陶醉了,“这耳朵烂了半个又没甚问题,俺又不是姑娘家。”
贾兰今天是盛装打扮了,身着深红色芙蓉襦裙,头戴一根银发簪,还扑了粉,这芬芳勾的王铁牛期待起熄灯后的事情了。
这样的人生安逸、闲适,连温葶也不停地称赞道:“天伦之乐!天伦之乐!”
收拾妥当,晚饭也端上桌子,他与妻儿坐在一起,边吃饭,边谈着一路的见闻。
贾兰给王铁牛夹了一大筷子的猪头肉,盈盈笑道:“他爹,你受了伤,可得好好补补呢!村里一早就传开了,你打了头老虎。”
“这么这么快就穿开了呢?”他摸着头,眼神却又飘离上了天,“真是不好意思啊……”
“有啥不好意思的?打虎的本事是你的,这老虎崽子也是你的。”贾兰也给儿子夹了一块大肉,笑眯眯地看着王铁牛,“就是以后,可要注意安全了,别再受了伤!”
“唉唉!这打老虎虽是我打的,但到底还是仰仗了仙师大人赏的宝贝。”王铁牛猛地吞了一大口酒,脸色也微微发红。
“这仙师大人真的就这么厉害吗?”大山满足地嚼着肉,问道。
“那当然,大人让俺去山里找那七色叶子的树,怕俺有危险,就给俺了个巴掌大的小黄纸。俺遇上老虎以后,就把那纸用了,老虎顿时就被炸得灰飞烟灭,而我……除了被老虎咬的,你们看看我有什么事吗?”他起身伸出手,在一桌人面前晃了晃。
“好啦好啦,知道仙师大人的厉害了,你快坐下吃饭吧。”贾兰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回凳子上坐下,又督了他一眼,“也不嫌在孩子们面前丢人。”
樵夫嘿嘿一笑:“都是自家人,怕甚?俺觉得仙师大人这么厉害,所以早在他给俺安排任务的时候,俺就想好了,要求着他收大山为徒弟。”
大山正夹着菜,一听这话,立马就把筷子撂下,惊喜地大声道:“真的?我真的能去仙师大人门下?”
“俺过两天要去请仙师大人来家里,你们好好准备一番,到时候如果要是仙师大人高兴,那咱们家也多几分把握。”
这时,桌边一个人出声了,正是女儿小玉:“爹,女儿也想拜仙师大人为师。”
温葶循声望去:矮个子,瘦身板,双丫髻,模样并不讨喜,小眼大嘴,唯有眼珠灿若星辰,明如皓月。
屋里的欢腾突然一滞,贾兰随即大声呵道:“你一个女娃娃家的,插什么嘴!”
“是啊,你哥去拜师也就行了,你去捣什么乱呢!”
温葶也不多话,只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