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在你身边,冒顿怎么会成为这草原的狼?”头曼恼怒地说:“你必须回到叶护的身边,让冒顿从心底仇恨,才能去征服除了这草原的所有土地,你们就是他的猎物,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追到,他胯下的马匹踏过的地方就是我们匈奴的领地。”
我终于知道了头曼为什么安排我和叶护一起逃离的事实,我的心冷到了极点,更为冒顿和叶护叹息,他们不过是头曼野心下的牺牲品,尤其是冒顿,然而他又无从选择,无从放弃,如果是这样,我就应该帮他,我也必须帮他。
于是我冷冷地对头曼说:“我要留在冒顿的身边,不论什么情况下也不会离弃,他有你这样的父亲是他的悲哀,我就不能再成为让他悲伤的恋人。何况我已经拥有他的孩子,我更不能抛下冒顿,让我的孩子像他一样,过着没有父亲的生活。”
头曼哈哈大笑,眼角滚下浊泪:“我这样的父亲?你不会懂。”
我摇头:“其实我懂,你把自己想成为英雄的所有梦想强加给冒顿,不管他愿不愿意,也不管他是否承受得来,只是一味地用你自己的方式伤害着他,让他变得冷漠,变得残酷,这样人即使得到天下,也依旧不是英雄,他的生命是残缺的。我不想让他在这样可怜,他应该拥有自己的的选择,而不是你强加给他的。”
头曼恶狠狠地望向我:“我一样会让你走,今天我能进得这毡帐,就能送你回叶护的身边,就能让冒顿永远地恨你们,你必须走,冒顿必须这样。”
我强烈地摇头:“我不会再听你摆布,当初是你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我,让我的同情大过了自己对你的判断,而今我清楚地知道,我绝不能离开,除非我死,我也不能让他再在你的阴影下生活。”
“你死?你不会死,至少你不会死在我前面,这个我能把握,我只要你离开,尤其是这场婚礼之前。”头曼说。
“为什么是这场婚礼之前?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看着冒顿伤害他不爱的女人吗?”我冷笑。
头曼凝视着我:“这场婚礼对他有利,也会让他的报复来得更完美,我乐于为他做着些。”
我凄然:“因为她和妩叶一样来自大宛吗?如果你真的恨妩叶,以你的个性早就杀了她,何以留她到现在,其实你是爱她的,只是你自己不敢承认,你在这场痛恨中已经爱上了她!所以你才会这么变态地折磨别人,包括你所谓的挚爱的冒顿!我真可怜你,因为你的偏执,到头来,你什么也不会得到。”
头曼恶狠狠地欺了过来,一把抓起我:“你又懂得什么?”我一惊,却挣不开他的掌握。
头曼拖着我就向外走,而冒顿掀开门帘冲进来,定定地站在那里,瞪视这头曼:“放开她,我不会让你把我的女人再次送走。”
头曼的眼神闪过惊诧,但是嘴角露出冷笑:“你以为现在的你可以这样和我讲话吗?你还没有强大到这个地步。”
“要怎样的强大才可以这样和你说话?”冒顿冷冷地说。
一片沉寂,只听到毡帐内唯一的火把燃烧时树枝的噼啪声。
“要等你完成这场婚礼,要等你当了父亲,要等你当得了匈奴的单于,你才会明白我的苦心,你才有资格去做一个真正的英雄。”头曼放开我的手,非常郑重地对冒顿说。
冒顿点头,冷冷地说:“你说的这一切我都会做到,只是我不屑你那样对女人,所以我绝对不会成为你想让我成为的人。我会成为草原上的英雄,那是我母亲的梦想,对我的期待,但绝对不是你的。”
头曼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一丝欣喜、一丝凄凉,他越过冒顿走出毡帐,其实这又何必……
冒顿看向我,目光柔和了很多:“谢谢你说永远不会离弃我!”
我淡淡地说:“明天你是新郎,不要再亏欠紫墨,这是我的请求!”
冒顿的眉头皱皱,却没有说话,一把将我搂在怀中,他的心跳是那么的快,有些不安,也有决绝……
8.4 猎物
冒顿转身离去,我颓然坐在床上,手握紧丝被,内心纠集,却又不知为何。喘不上气来,我只好起身向外面走去,反正也不再是秘密。
到了毡帐的门口,我掀起门帘,卫兵对我点头,我冷冷地说:“我想去那片白桦林走走,你可以跟着。”
那士兵点头,我在前面缓缓地走着,他在我后面紧紧地跟着,细碎的脚步踏破了宁静的夜。
终于来到了白桦林前,夜晚的这里有些雾气,而月影幽幽地在树梢闪烁,树林里却是一片漆黑,我只好却步。
走在自然的怀抱里,我终于可以呼吸了,这潮湿的空气中带着秋天肃杀的味道,谁能知晓明天的大婚又会怎样,不过有他的承诺,我想紫墨不会再像青娅那么凄惨又凄凉。
不自觉地走到小溪边,远远地看到几点绿眸,我知道那是色勒莫,我远远地看着它们,一个小小的身影靠了过来,巴特尔它长大了不少,可是在狼群中还是那么弱小,我抱起它,它湿湿的鼻尖蹭着我的手,看来它还记得向我撒娇,只是再过不了多久,它就该独立捕食了,到那时,前路多艰,它是否应付得来呢?
放下它,任它跑回狼群,我往回走,依旧是细碎的脚步。
回到毡帐,我毫无困意,坐在窗前,眼看着天一点点地亮了,人们忙碌着为今日的大婚做着最后的准备。绿草茵茵,蓝天白云,铺天盖地的红色渲染着喜庆的气氛,而我却第一次觉得红色在这种景象下是那么的刺眼,犹如我的心情。
我放下窗帘,缓缓回到床前,躺下,虽无困意,但我真的很疲惫,前所未有的疲惫。
外面的噪音越来越大,我捂住了双耳,可声音依旧清晰地传过来,很多孩子在欢快地尖叫,女人们和男人们的笑声交替着,没有片刻的宁静。
门帘一挑,莽青走了进来,他端着一个银碗走了进来:“这是左屠耆王一早打的野鸭熬炖的汤,他让我给公主送来。”
我点头:“你放在那里吧,我现在还不想喝。”
“左屠耆王怕你烫到,已经倒了几次碗,现在的温度正好,呆回儿会凉的。”莽青依旧端着。
我只好起身,接过银碗,淡淡地说:“何必在今天做这些。”
莽青微笑:“左屠耆王说越是今天越要这样做,因为你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你是他的影子啊!”
影子?那是多早以前的对话了,我都快要忘记了,而他在今天提起,多么的讽刺。
我缓缓喝下野鸭汤,味道鲜美却隐隐有些苦涩,我把碗递回给莽青,抬眼问他:“现在外面的在做什么,这么热闹?”
“马上就要抢羊了,会更热闹的。”莽青淡淡地笑。
我点头,莽青问我:“公主也出去看看吧,自从来到这里一直在这里闷着,会憋坏的。”
我想了想,也是,两千年前草原上的婚礼我应该看看,于是我下床走了出去。
秋日的阳光虽然明媚却少了热度,围场中众多匈奴青年围着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羊哄抢着,我觉得无趣,转身要走,却不知头曼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莽青也是一愣。
头曼淡淡地说:“看来你也不是很喜欢这样无趣的游戏,想看看真正的狩猎吗?”
我摇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又是谁的猎物呢?一样的血肉模糊,一样的无趣。”
头曼仰头大笑:“后日就是我匈奴的秋闱了,到时你自会知道谁是谁的猎物。”
我凝眉,妩叶走了过来,惊愕地看着我,她也许不能理解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对她点点头:“他很安全。”一句足矣,妩叶露出美丽的笑容,她转向头曼:“狩猎就要开始了吗?”
头曼点头不语,妩叶温婉地笑:“再好的猎手也难逃终成猎物的命运,只是真的悲哀,猎手不是好猎手,猎物不是好猎物。”说完她转身离开,头曼握紧了拳。
当晚,冒顿依旧先来到我的毡帐,我问他:“你是猎手还是猎物?”
他凝视着我:“曾经我是猎物,但现在我有了当猎手的能力。”
“猎手的能力?”我叹气。
“是的,一击致命的能力是猎手的最高境界!”冒顿淡淡地笑,充满着自信。
我凝视他的绿眸:“猎手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决不能给对方反击的机会,否则就是猎手的失败。”冒顿笑得更深。
我点头,看来他们都心知肚明后天将要发生什么,我深深地叹气:“夜深了,你回去吧。”
冒顿摇头:“我答应过你不亏待紫墨,而我能对紫墨的好,就是不去接近她,今天我在这里安寝。”
无法拒绝他的请求,我沉默……
后天的一早,天阴沉沉的,对于匈奴的子民,一年一度的秋闱是最令人期待和兴奋的事了,众多青年男子整装待发。
大旗下,头曼英姿勃发,冒顿似笑非笑,妩叶盛装打扮,他们各有各的心事。
一行人向秋闱的猎场进发,莽青请我坐了马车,我想拒绝,却又想去送头曼与妩叶一程,因我知道今天就是诀别。
到了猎场,头曼对所有要参与狩猎的人说:“月亮神要施舍她的恩赐了,你们要让自己的毡帐填满猎物的尸骨,这样你们就不会在荒芜的冬季饿死;你们要将猎物的皮毛为自己做好皮袍,这样你们就不会在寒冷的冬季冻死;你们要挖出所有猎物的心脏,把它祭奉给伟大的月亮神,因为每一颗心脏都有它的梦想、有它的秘密,有它的尊严!”
众人呼喊,猎人们催动胯下的马匹冲了出去,头曼看了眼冒顿亦冲了出去,冒顿带着12骑跟了上去。
我和妩叶站在悬崖前,看着下面宽阔的猎场。头曼的雄风不减当年,不一会儿就射杀了几只鹿、羚羊、野猪。
突然一只豹子出现在头曼的前方,头曼举弓搭箭,“它是最快的猎手,而我的箭会更快!”身后的冒顿也悄悄的抽出一只鸣镝,搭在弓上,对准了头曼的后心!
我站在上面看得真切,想出声提醒,却枉然……“嗖……”头曼的箭已射向了那只豹子,身后亲兵们的弓箭也雨点般射向豹。“啾——”冒顿的鸣镝却射向头曼。“嗖嗖嗖——”12骑的箭,雨点般射向头曼。顿时,血肉横飞……
妩叶微笑着走上前,纵身跳下悬崖,那微笑一直凝固在她的脸上,没人能懂她微笑的含义……
低垂的碎云遮住了太阳,一大片厚实的灰黑色云从西方地平线上移过来……
8.5 嚣张
刚才还喧闹的秋闱场上寂静无声,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有人甚至昏了过去。
妩叶最后的一抹微笑萦绕在我的心间、眼前,不解却无解。我走下悬崖,正看见冒顿盯着妩叶绵软的尸体,眼神是那么的复杂,他没有解恨吗?我缓缓地走过去,妩叶的身上没有一滴血,那微笑依旧,只是眼睛睁得好大,似有不甘。
我蹲下去,刚要伸手为她掩上双眸,突然,冒顿伸出手挡在我的手前,合上了她的眸。他拉我起来,对身后的莽青说:“送凝烟回去!”
莽青应着,我连忙摇头:“我陪你。”因为我看到冒顿的眼中有迷茫,而且他的手是那么的冰冷,他虽然做了如此残忍的事情,他仍需要抚慰,也更需要平复他心中的怨气,不要再牵扯上别人就好,比如叶护。
冒顿对我的选择甚是欣喜,他拉了我来到头曼的身前,凄凉立刻布满他的眸。
冒顿缓缓地跪在地上,默默地将头曼身上的箭一支一支的拔出,甚至有些轻柔。等箭都拔出后,他让莽青端来清清的河水,一点一点擦拭血迹,一切都是默默。
我似乎看到冒顿有泪落下,也许此时的冒顿想起了儿时头曼对他的宠爱,也许他也想起了头曼对他的不公,也许他更想起了头曼最后的背影,但此时他只是默默地尽着作为儿子应尽的事。
我静静地站在旁边,这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只是冒顿此时的表现并没有载入史书,也许司马迁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弑父吧,这将是永久的秘密,也将是冒顿心中永远的刺。
等冒顿做完了这些,他对天叩拜了3下,然后一声呼哨,唤来色勒莫它们,任它们将头曼与妩叶的尸首啃噬。
我心底慌张,却又对冒顿的所作所为无语,他的内心想必也在煎熬,我也懒得再与他争辩,即使争辩又如何呢?谁能从饿狼口中夺回他们的尸首?
冒顿已经恢复了霸气,对着所有的匈奴人说:“即刻起,我就是你们的单于,我要带领你们收复我们失去的土地,带领你们寻回失去的尊严,带领你们成为整个草原的霸主,不再任人欺辱。”
先是莽青地欢呼,冒顿12骑死士跟着欢呼,然后就是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很难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看到冒顿意气风发的脸,我突然感到一种无奈还有厌恶,转身缓缓地向马车走去,冒顿跟了上来:“我必须这么做。”
我点头:“如果这样能让你快乐,只是你快乐吗?”
冒顿拉住我,绿眸紧紧地盯着我,他摇头:“我以为我会快乐,可是我没有。”
我苦笑:“这样就好,你的本性还没有失去得太多。”
冒顿不语,扶着我上了马车。
我坐好,他也跟了上来:“能把你知道的秘密告诉我吗?”
我摇头:“其实,很多秘密你早已明了,只是不愿面对罢了,比如头曼的秘密!你安在他身边的人并不少!”
冒顿笑得有些尴尬:“我希望我能做些让你快乐的事情,我快不快乐无所谓。”
我抬眼,看到一丝真诚,于是我说:“好,我希望你放弃心中的恨,做个能让匈奴子民快乐的单于,你能做到吗?”
冒顿皱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必须除掉他,才能做那些让你快乐的事。”
我冷笑:“为什么你总有附加条件?放弃吧,这样对谁都好!”
冒顿摇头:“我不会违心答应你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对他的恨比谁都多!”
我不再说话,免得他恼怒,一路盘算着将要如何。
回到王庭,众人已知噩耗,都识趣地拥护着冒顿举行了盛大的祭拜大典……
次日,冒顿就嚣张地差人通报周边各国,他杀父弑母自封为单于的事情,我明白他如此不顾及自己的颜面,目的就是在引叶护回来,却又毫无办法。
午后,我在山坡上散步,突然头顶传来鸽哨声,我突然想起了莲丫还有芙蓉,也许能帮上忙的就只有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