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在水面上荡起了涟漪，夕阳于群山间洒落了余晖！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蹲在清澈的流水边梳洗着自己的长发，她的长发乌黑明亮，她的长发温软如絮，她的长发飘柔如雪。女子梳洗着自己的长发，梳洗着自己最心爱之物，梳洗着自己最美丽之物！
忽然，不知道是那女子听见了什么声音，还是她感觉到了什么，她不自觉地回头一望。
“六……脉！”
霎时间，整个寒山之上流云翻腾，四面八方的云层开始不断地向寒山之上会聚而来。无数的云层堆积在一起，一层一层的叠高，这云层是越积越多，也是越积越厚，这后来的云层就把先来的云层给压在了下面，而这越后来的云层就把越前来的云层给压得更下面了！这云层随着四面八方的涌来是越来越厚，越来越厚，也越来越重，重得连天也无法支持这种重量的时候，“嘭”的一声，天上的流云全都一起掉了下去，一起朝着寒山掉了下去！
“朝……宗！”
寒山之上的云层就像是滑坡的山石一样滚滚而来，那是一道洪流，由云层聚成的洪流！云层洪流下落的速度非常快与寒山上方密集的空气发生了强烈的对冲，这二者的对冲也非常快，两者之间居然迸发出了火星。
那些从天上垂落的云层在这样的对冲中也慢慢有了自己的形状，形状随着下落的速度而不断地改变，不断改变的它们竟然幻化成为了九条白色的巨龙，这九条白色的巨龙张牙舞爪交相缠绕在一起，一起坠落。
交相缠绕在一起的巨龙构成了一副白色的浮雕，一副用云朵构成名为“九龙逐日”的浮雕。这九龙浮雕垂落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周围垂落的云层，随着下落速度的加快，它也渐渐从其他的云层中脱颖而出！没有了其他云层的保护，云雕与空气的对冲便是更加剧烈了，就连原本迸发出来的火星都变成了火花，火花漫天！
就浮雕与空气在如此激烈的对冲中，由云层构成的浮雕再一次改变了它的形状，“九龙逐日”的图形开始慢慢改变，慢慢变化，九条巨龙又活了过来，它们又开始相互缠绕起来，缠绕成了一个白色的巨人。这个巨人巨大无比，双手合十，如同从天空的某处跳下来的神明一样撞向寒山，白色巨人的速度更加快了。
“呲呲呲！”刚才的火花在白色巨人与空气的对冲中变成了火焰，这火焰从云层的最深处迸发了出来，整个白色的云巨人一下子就燃烧了起来，慢慢地变成了一个火焰的巨人！这火焰的巨人下落的速度不仅没有减慢，反而是更加的快了，而那火焰也燃烧得更加的凶猛，更加狂暴了！
随着火焰的剧烈燃烧，那些厚厚结实的云层开始被迅速的蒸发了，随着云层的蒸发那些火焰也开始渐渐消退，待到云层完全消失的时候那火也就完完全全消失了！而从这消退的云层、消失的火焰中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巨人，那个金色的巨人双手合十，口中还在微微念道着什么，但是由于离得太远听不怎么真切，只能感觉整个天空都在轰鸣！
金色的巨人对着寒山笔直的撞了下去，一时间烟尘漫上了天空，开放出了花朵的！
大威天龙，世间地藏！
梵音仙降，万魔降服！
这是非常震撼的场面，也是非常骇人的场面，寻常的人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这样的场面，寻常的人也一辈子都想象不到这样的场面！
如果见到这样的场面，寻常的人估计会被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那女子并没有吓得昏死过去，她只是皱了皱眉头，那寒山之上卷起的尘土居然漂到了这里来，居然飘到了她的头发上，女子的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该死！又白洗了！
夕阳的余光打在了那个女子的脸上，让我们看清了女子的脸，与寒山之上那骇人的景象相比的是那女子那一张更为骇人的脸！如果说当场看见金佛从天而降的场面能把人给吓昏过去的话，那么如果你近距离看这女子的脸就绝对会把人给吓死过去！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啦？
那是一张非常可怕的脸，那张脸上密密麻麻地刻着许许多多的刺字，是非常多的刺字，像是海越州古老的巫师祭文一样，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这些刺字本身比蚂蚁大不了多少，错综复杂密密麻麻的，没有任何的条理顺序，让人第一眼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如果看第一眼没有被吓死而有幸看第二眼的话，那么当你看第二眼的时候就能看清楚了，也能完全看清楚那就像是鬼一样整张脸。如果看第二眼都还没有把人给吓死，那么就可以非常幸运的看第三眼了，这第三眼会清清楚楚地告诉你这些刺字是什么东西！
这些刺字分别记录着她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杀了什么人？杀了多少人？这些刺字本就是那女子一条一条的罪状，这些罪状十恶不赦，这些罪状罪该万死！
很高兴，当你看清楚那些刺字的时候你会明白你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无间里鬼怪！
很遗憾，当你看清楚那些刺字的时候你会明白你眼前的这个女人乃是人间的恶魔！
在离女子不远处的石堆边还有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他眉清目秀，五官端正，长发及腰，身材修长，背靠着大石头在那里烤着火，火堆的上面烤着两条鱼，鲜美肥实的鱼被烤出了鱼油，鱼油滴在了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在男子的身边还有一把剑，这把剑很短，连柄带鞘最多也就二尺七寸长而已，但这把剑就这么放在那里还没有出鞘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了那剑上的杀气了！
寒山之上的大战并没有引起男子的关心，他坐只是就那么安静地在那里低声说着话，也不知道是对着江水说，还是对着寒山说？也不知道是对着自己说，还是对着那女子说？
他说：“当年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顾寒龙！”
听着青衣男子的话，女子也没有继续梳洗自己的头发了，她慢慢回头看着男子！
“那一年，我十七岁，跟随着师父修行了十二年，在剑道上也算是小有成就，虽然刚刚六脉贯通，但是即便是对上了那些贯通巅峰的人，我也是有信心一战的！当时的我，满腔热血，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自以为什么都是大不了的，即便是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和那些绿林好汉说的一样，头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所以我就背着我师父跑了出去，就是想出去闯一闯，要闯出一个大大的名头来！要闯出一个不输给我师父的名头来！”青衣男子慢慢说道：“我一路上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但凡在路上只要我听见哪里有什么歹人为恶我就去哪里！但凡在路上只要我知晓哪里有什么不公的不平事我就去哪里！我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就这么到了顾夙城！可是一到顾夙城我就遇上了大麻烦，我……没钱了！”
那女子听着听着便有些哑然，然后嫣然一笑。这女子不笑的时候就像是一只鬼，她笑的时候便就是活生生的一只鬼了！
“我出行前也是带了不少的银两，如果是稍微不那么大手大脚的花的话，用上半年是足够的！可是这路上走走停停的，耽搁了不少功夫，一个月居然才走了两百多里地，连灵州都没有走出去。这期间虽然是杀了几个恶霸，平了几个流氓，打了几个地痞，伏了几个山贼，但哪里又有什么进项啦？也没有什么富豪之家敬佩我是个英雄便拿出一些钱财来接济接济！倒是有一个老伯在我帮他打跑了几个欺负他女儿的流氓恶霸以后想要拿出一些钱财来表示表示，可是大侠嘛！怎么能收这些穷苦人家的钱？更要命的是其中有几个山贼地痞我看他们还怪可怜的，我打了他们一顿，还给了他们一些钱！要是遇见了那些可怜的人家，大侠嘛！总是要表示表示！而且大侠嘛！总是没什么来钱的手段！我又不喜欢搞什么劫富济贫的那一套，所以到了顾夙城的时候，我的兜可是比脸都干净！”
“大侠嘛！”女子接话说道！
“江湖总是为名累，庙堂半也受利倾！”那青衣男子也看着女子，他并没有被吓到，只是又说：“我从小跟着师父修行，那走江湖耍把式的我也见过许多。走之前我也想过如果哪一天我没有钱了，我就随便找块地方，只要我走上去那么随便耍上两套剑法，那钱不说多了，两顿饭肯定是有的！可是嘛！我当时年轻气盛，还有些清高，心里就还不愿意那么做！霜儿，你能想像一下吗？一群人把你当猴子在那里看！要你表演这，要你表演那！其实他们什么都不懂，却还在那里装什么大师，指指点点的！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教我做事情了！”
那女子慢慢走了过来，走到了火堆旁坐下！
“那你怎么办？”
“可是我哪有什么办法？人们说某某女子不贤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是从小到大只会修行的我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一开始还想去哪里哪里找到什么活计，却不过是我在等着天上掉馅饼的事！我又不好意思去吃那霸王餐，最后忍了半天饿的不行了，还不是只有灰溜溜的找了一个地方，吆喝了几声，然后等圈了一圈的人以后我还是准备耍两套猴戏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人是非常的多，我便特意耍了一套用雾柳心经配合的青心剑术和一套由提辖棍法改的剑法！这你知道有多难吧！”
“雾柳心经配合青心剑术？提辖棍法改成剑法？那可不是一般有难度啊！你一定赚了不少钱，还满堂喝彩吧！”
男子闭上了眼睛说道：“没有！”
“什么？”
“我说，没有！一个铜板儿也没有，我在那里上蹿下跳地耍了大半天的剑法，却是一个铜板儿也没有！是真真正正地被人给当成了一只猴！关键是他们不仅把你当成了一只猴，还要对你这只猴呼来喝去、指指点点的。”青衣男子说着顿了顿，似乎是在回想，似乎又有一些难以启齿，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那看我舞剑中有一个人说我的青心剑法该快的时候慢了，该慢的时候快了，这起手的时候手低了，收招的时候手高了，简直就是学艺不精，还敢拿出来丢人现眼！另外一个人说我的棍法不像是棍法，剑法不像是剑法，该出手时不出手，该收招时不收招，要剑意没有剑意，要棍势没有棍势，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当时我还是太年轻气盛，笑他们无知，笑他们看不懂我这剑法里面的精妙之处。后来那些人也是急脾气，就和我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
“那你不是可以教训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的大家！”
“我输了！”
“什么？”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当时饿了太久了，灵气也有些不足，也怪我当时太年轻啊！当时我也是气急了，满脑子都是想要教训教训那两个家伙，也没有想过对面既然能看出来青心剑术和提辖棍法中的问题那肯定也是此道中人。也许他们确实看不懂我剑法的精妙之处，可是已经是那个样子的我又如何是他们二人的对手啦？刚开始几招还好，我还有些得意，结果没出二十几招我的剑就被他们给挑飞了！我当时太年轻了，还输不起，就骂了那两个人一顿。所以后来啦，我就被那两个人给打了一顿，还彻底被羞辱了一番！其他人也没有一个人帮我说话的！还免费看了一场好戏！”
“后来我就想，这人真的是很奇怪呀！你向他们表演一些高深的一点的招数，他们不但不领情，还要恶心你一顿！就像是那些走江湖玩把式的，他们只会那种胸口碎大石、上刀山、下火海之类的外门功夫，可是这些外门功夫偏偏还有人看！”
“那你就表演一下不行吗？”那女子问道。
女子的问题换来了青衣男子长久的沉默，想想也是，黑衣女子了解眼前的男子，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去表演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如果非要他去表演的话，还不如要他去死！
“是我不会？”
“什么？”
“我说我表演不来那些东西！我一开始以为我只是心里无法接受这些东西，我师父告诉我，我们是名门正派，决不能做那些走街串巷的把戏！所以我觉得，我不是不会，是不愿！被打了那一次以后我想了很多，是真的想了很多！后来！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我就又去试了试！茫然，我脑袋里全都是茫然，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想想是很简单，脱了衣服往那里一躺，大石板压上，然后随便找个人来抡锤就可以了！可是这胸口碎大石是别人玩了多少年的把戏了？平常人看都看腻了，如果你没有什么新奇的招数，又怎么能留得住人？说实话，我倒是很佩服那些人，他们的表演是真的一点特色也没有，他们也不会修行，我真的想不透他们是怎么让周围的人掏钱的？”
“后来好死不死的我又遇见了那打败我的两个人，他们对着我就是一顿冷嘲热讽，说某某某的徒弟居然在这里做起了走街串巷的把式！我受不了那些人的言语，就跑到了这里！”
“你要跳河？”黑衣女子问。
这下轮到青衣男子哑然了，好像经历那样的屈辱确实应该去跳跳河，思考思考人生，可惜他没有去跳河！
“我是想在这里抓几条鱼填饱一下肚子！可是这抓鱼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条河并不深，水流也不急，可是那些鱼比泥鳅还要滑，我废了半天的劲也没有抓到一条！后来我饿的实在是不行了，就瘫在地上！我想睡一觉吧！睡了就不饿了！睡醒了就回去吧！”
“年少自喜江湖路，岂知江湖路不平！”
“我就那么躺着躺着！忽然我闻到了香味！我顺着香味找了过去！发现了一个男人在那里烤鱼！”
“顾寒龙？”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顾寒龙，他叫顾谣！和我一样也是想到处走走看看！他请我吃了鱼，又看见我那落魄的样子，大概也能猜的七七八八，所以他就和我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三问菩提！”青衣男子站了起来，他回望寒山，整个寒山气象更新，万物回春！
男子提起了自己的剑，转身向寒山走去！
“你真的要去吗？”那女子问。
青衣男子并没有回答，但结果已经无法更加明了了！
“你能对付得了晋衍？”那女子又问。
“总得试试吧！”男子很平常的说道。
“你不可能是晋衍的对手！”
“但至少可以拼命吧！”
青衣男子这么说道，于是他们之间便没有了言语！既然早就已经决定了，又何必再说那么许多何必啦？
年少自喜江湖路，岂知江湖路不平！
坎坷曲折徒轻狂，到老方觉狂少轻！
江湖总是为名累，庙堂半也受利倾！
不畏青山遮碧色，沧茫何处无太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