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宇走着走着发现不见了鹿嘉懿和吴旭尧，忙四处张望，“咦？旭尧和嘉懿呢？”
张瑞霖和朴子骞这才意识到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都江宇找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了吴旭尧和鹿嘉懿慢慢地往这边走过来，不禁兴奋地朝他们跑去，朴子骞看着都江宇蹦蹦跳跳的背影，“真是幼稚啊幼稚！”张瑞霖在一旁瞟了他一眼，不说话。
都江宇欢快地跑过去，一把拉过鹿嘉懿的手臂，憨笑着说：“你们都到哪里去了？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我们一起过去看吧。”
都嘉懿正想拉鹿嘉懿走，他却下意识地把他的手给甩开，张瑞霖、朴子骞和金哲瀚刚好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鹿嘉懿意识到自己的过激反应后，抱歉地看着都江宇，都嘉懿心里有些难过，但还是笑着说：“啊…那个……我一时兴奋，忘了你……”说着说着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忘了你不喜欢与人亲近。”金哲瀚在一旁接过话，说话语气不冷不热，却一针见血。
都江宇的笑容僵住，周围的空气下降了好几度。吴旭尧只是看着鹿嘉懿，不发话，鹿嘉懿呆站着，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其实根本就不用解释，金哲瀚说的，都是实话。
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世界是烧焦了的。寸草不生，荒芜死寂。
最近却不可思议地下起了小雨，阳光不知道在哪里偷偷地走了进来。
好像有什么变了，我的世界。
但是不能接受，本就被别人遗忘唾弃的，自己的世界，怎么能有人走进来。
甚至连触摸，也不可以。
也不敢亲手去握住，任何一样东西，一旦捉不住，就会悄然从指间溜走。
别人肯接受自己，已是万幸，不该再奢望的，不该再贪心的。
鹿嘉懿，是有罪的啊！
都江宇见众人都不说话，连忙哈哈笑着摆手，“这没什么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习惯做的事情，哈哈！嘉懿快跟我过来啊，那里有一样东西真的很有趣。”都江宇笑着让鹿嘉懿跟自己走，这次却没有拉他，只是冲他招手，鹿嘉懿笑了笑，跟着他走。
张瑞霖和朴子骞两人平时就爱闹，也连忙跟着两人走了。
吴旭尧眼看着前方，“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金哲瀚装作不知，“什么？”
吴旭尧瞧他一眼，“得了吧，你刚才是在故意为难他。”
金哲瀚摸了摸鼻子，“哦，是吗？”
吴旭尧扬起唇角，“所以他挺怕你的。”
金哲瀚不置可否，“他不是怕我，他是怕我会告诉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鹿嘉懿。”
吴旭尧嗤的一声，“别故意说得那么悬了。”停了一下，望向鹿嘉懿那个方向，吴旭尧说：“你对他，有点不一样。”
金哲瀚笑了笑，眼睛里有吴旭尧从没见过的异样光彩，“是有点。”
吴旭尧看着金哲瀚，心里顿时涌起阵阵不安，就好像自己看重的，但从不理解的东西要被金哲瀚看个透彻一样。
好像就这样败下阵来了。
吴旭尧抬头望天，那个日子又快到了，这一年，又会过得怎么样？
金哲瀚回头看到他此刻的神情，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每个人的青春，都很沉重，很残酷。
有的人正值青春，却已到暮年。
唯一不变的，是内心的无限变化而已。
所有人都看到了事实。
鹿嘉懿和吴旭尧那一圈人，玩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
鹿嘉懿这样的人，凭什么……
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吴旭尧他们，是学校最闪耀的人物，不仅因为出众的相貌，还因为优越的家庭背景。
这就已经足够让全校的人膜拜，无论他们在学校的表现如何。
鹿嘉懿，怎么看都不是跟他们在同一档次的人。
一个出身低下，人格低劣的人，有什么资格，和这么出类拔萃的人走在一起。
当事实无法被人接受的时候，那么，事实就变成了让人极度鄙夷的丑事。
咚地一下，掉进冰冷的水里。
呲的一声，在整间学校炸响。
鹿嘉懿像站在了空荡荡的巨大舞台上，下面全是观众。
白色的聚光灯打在了他的身上，把原本躲在黑暗中的他完全暴露在舞台。台下全是观众，看见了台上的他，都对他议论纷纷。
然后鸡蛋、石头、鞋子全扔在了他身上。
撞击力很大，但完全不觉得痛。
已经试过无数遍了，鹿嘉懿早已习惯。换做是别人，早已承受不住。
这样的流言蜚语。
鹿嘉懿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拿起几本书，直接忽略掉图书馆里无关学习的低语声，走了出去。
鹿嘉懿的动作，再次带起了一阵嫌弃的声音。
即便他只是在进行每个人都会做的。
最正常不过的动作。
在主教学楼的310室里坐下，鹿嘉懿边画着画边等待吴旭尧。
已经有好几天没帮他补习了，吴旭尧最近经常跑了出去，好像是因为要陪谁。
今天他难得提出要补习，鹿嘉懿便答应了他，但是要晚上7点他才能回来。吴旭尧今天早上这样说完，便又匆匆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画了多长的时间，鹿嘉懿觉得累了，停下笔，转了转酸痛的脖子，随即低头看向手腕。
啊……忘记已经不在了。
其实，有什么还在？
鹿嘉懿苦笑了一下，心里怆然。抬起头看向教室墙上的挂钟，已经9点15分了啊。
再等半个小时吧，鹿嘉懿心想。拿起桌上的笔，鹿嘉懿灵活地转了起来。
是吴旭尧硬要他学的，说无聊的时候，最能消遣。
果然是呢。想起吴旭尧教他转笔时那飞扬跋扈的得瑟样，鹿嘉懿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吴旭尧一边拼命地跑，一边在心里骂自己。
啊疯子，迟了那么多！
还在等吗？应该走了吧……都两个多小时了。
一口气冲到6楼，猛地推开教室的门，一下子就看到那个受惊的脸，稍稍张开薄薄的嘴唇，带着些迷惘，看着他。
还没走。
心里不可思议地有些甜，但又有点恼怒，都那么晚了，早就该走了。
大踏步走了进去，吴旭尧喘着气皱眉说：“怎么还在等？”
脸上不自觉带上淡淡的笑容，“你说过你会来呀。”
不是你说过你会来，而是你说过你会来呀。
多了语气词，而不是之前说话那么刻板。
吴旭尧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下，“对不起，来晚了。”
鹿嘉懿没管他的道歉，“那么还补吗？”
不好意思笑笑，“改天吧，好吗？”
鹿嘉懿点头，表示没意见，然后把书装到书包里面，站起来想走，吴旭尧把他拉回座位上坐着。
“干什么？”
吴旭尧擦了擦鼻子，有点小紧张，“有样东西要给你。”
鹿嘉懿默默地看着他。
吴旭尧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长长的东西，塞到他手里。
鹿嘉懿低头一看，皱起了眉头，脸色也有些不满。
“我不要。”说着就要塞回给吴旭尧。
吴旭尧两手背到背后，“你现在给我我就把它扔了啊！”
鹿嘉懿沉下了脸，神色变得有些冷淡。
吴旭尧咳一下，“之前我有事回不来，想告诉你但你又没有手机，害你白等了那么多次，现在把手机给你，是为了方便联系。”
见鹿嘉懿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吴旭尧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可别想着拿到便宜了，这只是暂时借给你，等你这个穷鬼有手机了，就把这还给我！”
鹿嘉懿目不转睛地看着吴旭尧。
“……”
“……”
“谢谢你，我会好好用。”眉眼弯弯，鹿嘉懿轻声说了谢谢。
“什么啊，还这么正式……”吴旭尧有些不自然地嘀咕，“好了，现在记住我的电话号码，17564947534”
“……”
“我说你倒是动手存我的号码啊！”吴旭尧看着眼前跟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人，无奈地说道。
鹿嘉懿低下头，用几乎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我不会用。”
吴旭尧：“……”
好不容易教会他存号码和打电话还有接电话……吴旭尧来了劲，“这手机呢还能听音乐，你无聊时可以听，还能玩游戏，呐，这些就是游戏，还不够的话，可以上网看网页，像这样……啊！还有很重要的一样，照相，我教你。”
吴旭尧拿起手机，对着鹿嘉懿啪嚓一声把他照了下来，然后兴致勃勃地说，“就这样，明白了吗？照相的时候按这里，自拍的话……你看着我。”
说完又拿起手机对准自己，找好角度后又啪嚓一声把自己照了下来，把手机递过去要还给鹿嘉懿，在鹿嘉懿要接过的时候又笑嘻嘻的拿了回来，背着鹿嘉懿点了几下手机又笑眯眯地还给他。
“什么啊……”鹿嘉懿狐疑地看着他，点回手机桌面，发现原本那张风景壁纸变成了吴旭尧的模样。
抬起头时吴旭尧已经走到门口，“再不走就不等你了啊！”
鹿嘉懿愣了一下，再看看手机里面的那一张壁纸。
心口有种，叫快乐的痛苦。
如果生命能定格在某一刻的话，那就这样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也好。
至少以前的事情，已经不能再进行。
未来那些未知的不愉快的，也永远不会来。
突然就想，未来永远不要来。
那就不会痛苦一辈子。
“哐当”一声巨响，门被吴旭尧一脚踹开，全班人被吓得跳起，包括被数学老师叫到黑板上做题的鹿嘉懿。
数学老师的脸色不好看，但仍然不敢发作，只好忍气吞声。全班人都又怕又委屈地看着吴旭尧不敢吱声。
“……”鹿嘉懿拿起粉刷刷掉刚才因受惊而写歪的字，接着继续做题。
做完题，鹿嘉懿走回座位，并看着此时低头坐着一言不发的吴旭尧。
脸色比那焦炭还要黑，锋利的薄唇倔傲地抿着几乎要把自己给割伤。
谁都不敢碰他不敢跟他讲话，就连平时跟他最要好的金哲瀚等人也不敢惹他。此时的吴旭尧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一触就爆，不管是谁，都要遭殃。
今天晚上的宿舍格外安静，朴子骞偷瞄了一下吴旭尧，把声音压到最低，“还真倔，跟他爸斗了那么多年了，还不屈服。”
张瑞霖摇头，“这个星期被投诉三次了，他明摆着要跟他爸作对！”
鹿嘉懿闻声，转过头看向外面的吴旭尧，脸上不禁露出担忧之色。
放下笔，站起来，却被金哲瀚捉住衣袖。
“别去，你会被他打的。”金哲瀚一脸严肃地说。
鹿嘉懿一怔，挣开他的手，“没事的。”
吴旭尧独自一人瘫坐在阳台，一口接一口麻木地抽着烟，完全没有享受之色，周围全是烟头，升腾的烟雾模糊了他整张脸。
鹿嘉懿无声地看了看他，在他身旁坐下。浓烈的烟草味让鹿嘉懿禁不住咳出声来。
旁边的人毫无反应，自顾自地继续大口大口地吐着白雾。
片刻后，鹿嘉懿咳得更大声，肩膀抖动得厉害。
“受不了就滚进去！”吴旭尧极度不耐烦地推了鹿嘉懿一把。
鹿嘉懿侧了侧身，并不走，反而伸手把他嘴里的烟拿走，捻灭。
吴旭尧咬牙吸了口气，似是极度忍耐鹿嘉懿无理的行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后又重新吞云吐雾。
鹿嘉懿咬了咬牙，从他手里抢过烟，在吴旭尧讶异的目光下叼了一支在嘴里，抢过他的打火机，磨磨蹭蹭地把烟点燃，摸索了半天才吸进一口，却呛得眼泪直流，但仍不放弃，继续生疏地学吴旭尧吸烟的模样。
粗鲁地把烟甩掉，吴旭尧骂道：“疯子！”夺过鹿嘉懿嘴里的烟，狠狠地在地上按灭，“你吃错药是吧！”
“你不该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吴旭尧从鹿嘉懿的眼睛里面看到了执着。
“多管闲事，我爱怎样就怎样！”吴旭尧的语气，就像对全世界都不满意。
“那么你吸的话，我也要跟你吸了。”
不知道为什么。
到底在乎什么。
用这么偏执的方式阻止你。
好笨。但仍是想这样。
吴旭尧使尽全身力气才把想掐死他的冲动给按捺下去，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满腔怨愤地捶了捶地面，毫不留情地讽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劝阻别人的！你真是个人才！”
鹿嘉懿咬了咬嘴唇，并没有反驳，酝酿了许久，才犹豫着说：“你……是怎么了？”
吴旭尧愣住。
生涩的语气，好像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一样。
如果之前他没对任何人讲过这样的话，那也好，至少目前为止，自己是第一个。
不知为何，心里竟然特别满足，吴旭尧发着愣，笑了。
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发觉鹿嘉懿探究地看着他，澄澈的眼神居然让吴旭尧对不上视线来，慌忙移开视线，干咳了几声再回过头，发现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吴旭尧彻底没辙了。
“没什么……不总有那么几天是特殊的嘛……”吴旭尧抓了抓头发，“是吧，嗯哼？”
鹿嘉懿：“……”
沉默半刻，鹿嘉懿低着头，“别难过……”
老半天才转过头，吴旭尧惊讶地看着他。
鹿嘉懿来回搓着手指，张开嘴，却是同一句话，“别难过。”
我知道我很笨，不会说话。
但是怎么办，即使是这样，还是想安慰你。
即便是苍白得可笑的安慰。
吴旭尧静静地看着他，就这样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