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吗?”他问。“我很好,先生。”
“你为什么不进房间同我谈谈呢?”
“我不想打搅你,因为你好像正忙着呢,先生。”
“我外出期间你在干些什么呢?”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照例教阿黛勒。”
“你怎么啦?好像比以前苍白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没事,先生。”
“是在那天晚上着了凉吗?”
“绝对没有。”
“回到客厅里去吧,你走得太早了。”
“我累了,先生。”
他瞧了我一会儿,说:“你心情有些不好,为什么呢?告诉我吧。”
“没有,真的没有,先生。我的心情没有不快。”
“可是我肯定你心里不高兴,而且只要再说几句你就要掉泪了。好吧,今晚我就原谅你。不过我希望你每晚都在客厅露面,出来走走。这是我的愿望,现在你走吧,叫索菲娅来把阿黛勒带走。晚安,我的——”他刹住了,咬着嘴唇突然离开了。
这段时间,桑菲尔德到处都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一天晚上,有人建议玩“字谜游戏”。仆人们被叫进来把餐桌搬走了,女士们跑上跑下,按铃使唤仆人。3楼的大橱子被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的衣物都被成包捧下楼来。与此同时,罗切斯特先生把女士们叫到他周围,选中了几位加入他一组。“当然英格拉姆小姐是属于我的,”他说,随后他又点了两位埃希顿小姐和登特夫人的名。他问我玩吗,我摇摇头,他没有坚持,允许我回到座位上去。
他和搭档们退到了帐幔后头,而由登特上校领头的一组人,在排成半圆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没过多久,铃声响了,幕拉开了。在半圆形内,乔治·林恩爵士用白布裹着,他也是由罗切斯特先生选中的。他前面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本大书,他一侧站着艾米·埃希顿,身上披着罗切斯特先生的斗篷,手里拿着一本书。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摇响了欢快的铃声。随后阿黛勒(她坚持参加监护人的一组)蹦蹦跳跳来到前面,把挽在胳膊上的一篮子花,朝周围撒去。接着雍容华贵的英格拉姆小姐出来了,一身素装,头披长纱,额上戴着玫瑰花环。她身边是罗切斯特先生,两人一起跪向桌子。他们身后是一样穿着白色服装的登特太太和路易莎·埃希顿。这是场哑剧婚礼。登特上校和同组的人商量了两分钟,随后上校嚷道:“新娘!”
罗切斯特先生行了个鞠躬礼,随后落幕。
过了好一会儿,帐幕再次拉开。在客厅靠后的地方放着一个硕大的大理石盆——平时里面养着金鱼,罗切斯特先生坐在大盆子旁边,身上裹着披巾,额头上缠着头巾,看上去活像一个东方的酋长。不久,英格拉姆小姐登场了。一条大红围巾缠在腰间,一块绣花手帕围住额头,她的双臂****着,其中的一条高高举起,优美地托着顶在头上的一个坛子。她的体态和容貌,使人想起了宗法时代的以色列公主,无疑那正是她想要扮演的角色。
她走近大盆子,俯身似乎要把水坛灌满。随后再次把坛子举起来放在头上。那个在井边的人好像在同他打招呼,提出了某种要求。她急忙拿下瓶来,托在手上给他喝。随后他从胸口的长袍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露出金灿灿的镯子和耳环。她做出惊叹的表情,跪了下来。他替她戴好了手镯,挂好了耳环。这就是利百加(以撒的妻子,亚伯拉罕兄弟拿鹤的孙女,彼土利的女儿。亚伯拉罕年老时差遣忠心的老仆人到本乡本族找一个姑娘作为以撒的妻子,最后老仆在井边遇见了利百加)的故事,只不过没有骆驼。
猜谜的一方交头接耳起来,显然他们无法取得一致意见,最后,他们的发言人登特上校站出来回答了。大家又进入了下一幕。
在第三幕过后,大家走进餐室休息。罗切斯特先生大加赞叹英格拉姆小姐的演技。接着,换下一组表演了。这时我不去观看演员了,我的注重力已被观众所吸引,我看到罗切斯特先生和英格拉姆小姐亲切地交谈着。
我曾说过,我意识到自己爱上了罗切斯特先生。处于我这样地位的女人,或许你会赞同我去妒忌英格拉姆小姐那样地位的女人。但英格拉姆小姐不值得我妒忌,她好卖弄,不真诚;她多才多艺,但头脑简单,心灵天生贫瘠;她缺乏教养,从来没有自己的见解;她不知道同情和怜悯,身上丝毫没有温柔和真诚。她对小阿黛勒心怀恶意,要是小阿黛勒恰巧走近她,她会用恶言毒语把她撵走,有时命令她离开房间。除了我,罗切斯特先生似乎也发现了这些个性的流露。正是这种洞察力和戒心,这种对美人缺陷的清醒全面的认识,使他在感情上对她明显缺乏热情。
当然她不可能真正喜欢他,或者爱他!否则,她就不必那么慷慨地卖笑,频送秋波,不必如此装腔作势,卖弄风情了,只要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就可以贴近他的心坎。
罗切斯特先生和英格拉姆小姐是全场的中心,要是他离开房间1个小时,一种可以觉察到的沉闷情绪便会悄悄地漫上客人们的心头。一天,他有事上米尔科特去了,大家便感觉缺少了他生机勃勃的感染力。快到黄昏的时候,有人按门铃,不过不是罗切斯特先生,是位陌生人,来人进了屋。他向英格拉姆太太行了个礼,她是在场人中最年长的。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夫人,”他说,“正巧我的朋友罗切斯特先生出门去了,可是我远道而来,我想冒昧在这儿等到他回来。”
他的举止很客气,但说话不完全是英国调,他的年龄与罗切斯特先生相仿。仔细一打量,你会发现他脸上有种不讨人喜欢的东西。直到吃晚饭时我才再次见到他。那时他似乎已十分自在,但是我比初见面时更不喜欢他了。坐在我旁边的路易莎·埃希顿和玛丽·英格拉姆称他为“美男子”。
我很快就知道他叫梅森先生,刚到英国,他在西印度群岛居住时初次见到并结交了罗切斯特先生。这时,有人碰巧把门打开,梅森先生哆嗦着要求再加些煤,送煤来的仆人走出去时凑近埃希顿先生低声说了什么,我只听清了“老太婆”“挺讨厌”几个字。
“要是她不走就把她铐起来。”法官回答说。
“不——慢着!”登特上校打断了他,“我们也许可以同女士们商量一下。”随后大着嗓门继续说道:“女士们,刚才萨姆说,有位吉卜赛算命人在仆人的饭厅里,硬要让人带到‘有身份’的人面前,替他们算命。你们愿意见她吗?”
“上校,”英格拉姆太太叫道,“你不会纵容这样一个低级骗子吧?立即把她撵走!”
“不过我没法说服她走,夫人。”仆人说,“现在费尔法克斯太太求她快走,可是她在烟囱角落坐了下来,说是不准许她进来她就不走。”“她要干什么?”埃希顿夫人问。“她说是‘给老爷们算命’,夫人,她发誓一定得给算一算。”“她长相怎么样?”两位埃希顿小姐异口同声地问道。“一个丑得吓人的老东西,差不多跟煤球一样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认为怎么样?”林恩太太嚷道。
“不过,我倒有兴趣听听人家算我的命。萨姆,把那个丑老太婆给我叫进来。”响起了布兰奇傲气十足的嗓音,年轻的先生小姐们都表示赞同。
仆人犹豫不前。“她样子那么粗野。”他说。
“去!”英格拉姆小姐喝道,于是这仆人便走了。众人立刻激动起来。
没多久,萨姆就返回了:“她现在不来了,她说我得带她到一个房间,然后,想要请教她的人得一个一个去。”“带她进图书室,我要让她单独跟我谈。图书室里生火了吗?”“生了,小姐,可她完全是个吉卜赛人。”“别多嘴了,笨蛋!照我吩咐的办。”萨姆再次消失,神秘、激动、期待的心情再次在人们心头翻腾。
仆人再次进来说那人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她不见男士,而女士们,除了年轻单身的也不必见了。英格拉姆小姐自告奋勇说她先去,随后进了图书室。大概过了15分钟就回来了,大家都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她,她冷漠地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来。
人们都开始好奇地问她,她光说那是一个巫婆,一个吉卜赛流浪者,应该遵从埃希顿先生的建议,明天一早把这个丑老婆子铐起来。然后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不愿再和别人交谈了。她的脸色一直很阴沉,带着不满、愤怒和失望,我猜想她一定没有听到什么好话。
同时,玛丽·英格拉姆、艾米和路易莎·埃希顿表示不敢单独前往,却又都希望去试试。通过萨姆这位使者的斡旋,终于得到许可,让她们3人一起去见她。
大约20分钟后,她们砰地推开了门,奔跑着穿过大厅,仿佛吓得没命了似的。
“我敢肯定她有些不对头!”她们一齐叫喊起来,“她竟然同我们说这些话!我们的事儿她全知道!”她们各自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众人都缠住她们,想要听个详细。但她们似乎吓得不轻,不停地颤抖着,又叫又笑。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萨姆过来通报,那位吉卜赛人说还有一位未婚年轻女士没有去见她。我知道说的是我,我很高兴能有这个意外的机会满足我的好奇心,我跟着萨姆溜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