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我抄着黑板上的笔记,一个绑着高高的马尾的女生突然走过,驻足在黑板前面,尽管是不聊八卦的我也知道她,陈浅,我们院的第一名,每次拿奖学金都站在我的前面,我向她的视线看去,他正向她走来,目光明明是投向陈浅,却和她错身而过,随手拨下了她的小雏菊挂饰的发圈,风吹过,她的发丝柔顺而凌乱地垂下,却没有回头,怔怔地站在那里,等到他再次走过,她才拉住他衬衫的衣角,不带一点说服力地说:“还给我……”而他却是听话地把那个发圈放在了她的手心里,随即伸手弄乱了她额际的发丝,我看到他的眼眸里一闪而逝的宠溺,我不认识他,此前,也从没见过他,可他从此留在我的心里,无论岁月如何流逝,都无法抹去他留下的印记……
他走了许久,我才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小雏菊发圈,今天走得匆忙,还来不及扎上我的马尾……
我没有打探有关他的消息,也没有留意其他同学对陈浅的暧昧的询问,但是,他的身影,他的眼眸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梦境里,我没有深究出现这些迹象的原因。
再次看到他,是连续几天大雨中的一天,我小心地避开着路面上的积水,暗暗抱怨着学校的排水系统,抬头,就看到他背着陈浅从我面前走过,一步一步地踩在积水上,却是稳稳地走着,我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地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只能看到模糊的小雏菊的黄白色,才发现自己踩在一滩深深的积水上,鞋子湿了个透……
那以后,我还是一样地认真上课,每天上图书馆自习,按时锻炼,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很好。
是夏日的晚上,夜很黑,死寂一片,我骑车从图书馆回宿舍去,篮球场的灯光下反射着墙的那一面的人影,影子姿势别扭,像是在撕扯和挣扎着,近了,我便听到了女生的叫声,然后便看到陈浅和几个穿着怪异的男生在篮球场的旁边争执,我从没想过,真的遇到这种情况,我的反应是想也不想地冲过去,大声地叫着,毫无方向地骑着车乱撞,单车倒了,就把车锁随便用力往那几个男生身上一丢,就拉着陈浅跑了,那大概是我人生中跑步跑得最快的一次,等跑到人多喧闹的地方时,才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问她:“陈浅,你没事吧?”抬头,却看见她早已泪流满面,扑过来抱着我就开始嚎啕大哭,她哭得浑身颤抖,我拍着她背的手也是无法控制的颤抖,我望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脑海里浮现出他的身影……
那之后,原本连招呼都不打的我和陈浅,变成了一起睡一张床,聊天聊到天亮的朋友,她告诉了我很多关于她的事情,比如,她从小父母双亡,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她每次上完课都要去几个兼职,不然就没办法生活。但是,她却从没有跟我说过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但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就发现他总是会在她做兼职的咖啡店等她,接她上学,陈浅有时候下课早了,也会在课室里呆到他下课的时候,等他接她一起吃晚餐,然后他会送她到她兼职的蛋糕店,在她下班的前几分钟送她回宿舍。而我除了偶尔会和陈浅一起吃饭走路之外,一切都如往常。
上完课,我在课室门口等陈浅出来,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头,我转身,看到他的眼眸里的笑意迟滞了一下,然后连连跟我说抱歉,那边,陈浅走过来,抬头向他笑,:“你来了……”然后就挽着他的手臂走了,那时,我太震惊于他的举动,没有看到陈浅的掩饰和不适……尽管,自从我和陈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之后,总是能远远看到他,但是他的眼里似乎永远只有陈浅,从来也没有注意过我,而我对他的感情,却病毒似的在我心里伸长着,无法抑制……可那天之后,陈浅有意无意地躲着我,我一向敏感,从那以后便没有再主动找过陈浅,生活又回到了以前,唯一的变化是,院系的奖学金名单里的再没有陈浅的名字,而我第一次站在了第一名的位置上领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公费出国留学的名额。
拿着资料去教务处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他低着头,难掩眉间的疲惫,可那不是我能安抚的……
我曾以为,这就是结束,直到我看到陈浅穿着暴露,和一个背上满是刺身的男人拥吻,然后上了宾馆。那时,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他,压抑了许久的感情突然控制不住的爆发,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哭得那么狼狈,我蹲在墙角下,眼泪不停地流,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是为她,还是为他,还是为我?那天晚上,我蹲在那里,一直到天蒙蒙亮,陈浅一个人从门口走出来,我抓住了她,问她为什么,她却不期然地抱着我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她告诉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了他,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喜欢了她,她不敢问,只是狠狠地抓着他,害怕他离开她,直到那天,他告诉她,在挤满人的地铁上,他曾站在地铁外面,看着人群不顾一切地往里面挤,而有一个绑着马尾的女孩坐在地铁里面,安静地拿着一本书看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就像她马尾上的小雏菊一样,他问她那个人是不是她,而她点了头……而实际上,为了省钱,她去哪几乎都是走路,她曾以为只要她不说,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但是,直到那天,她看见他把我认成了她,她的恐惧和害怕一次性就涌了出来,她觉得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分手,于是她提前离开了他,她开始喝酒、开始夜不归宿,他来找过她,但她跟他说,她从没有爱过他……她始终不敢告诉他,他喜欢的人其实不是她,她这么做是为了让他一直以为他喜欢的人是她……
陈浅哭了许久,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最后她问我:“他看到的人是你吗……是你对不对,我知道是你的……我知道我该和他说清楚,该把他还给你……”
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他时,他看着陈浅的温柔的眼神,原来,他原本可以这样看着我的……若是那天在地铁上看书的我能注意到身后的视线,若是他能在看到陈浅之前找到我,若是,若是,可惜,没有如果。我又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紧皱的眉,我看着泣不成声的陈浅,说:“或许他第一次注意到的人是我,但是,他喜欢的人却是你,陈浅,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到他对你的心意,去找他吧,他需要你……”
缘分真的很奇妙,它让我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就是为了成全他和她……
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从前,我总是觉得陈浅不够喜欢他,可是,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她爱他的方式,她可以为了他放弃自己,而我爱他的方式就是爱他爱的一切……
飞机直冲云霄,在云层里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