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嘴角噙了丝笑道:“我听闻皇嫂有孕,所以特地前来恭贺六哥有嫡嗣之喜。”
李贤摆了摆手,但到底心里高兴,说话也带了丝轻松,“七弟莫不是羡慕了?”其实李显膝下唯一的女儿是赵舜华所生,也算嫡出,但赵氏到底是李显心中的一块隐痛,李贤不愿意惹李显不快,让这个弟弟与己为敌,所以便掠过不提。
李显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好似这只是兄弟之间在开一个极平常的玩笑,“六哥你真会开玩笑,小弟今天回去便再纳几位美妾,不信比不过六哥去。”
李贤拊掌大笑,“好,那咱们不提这个。七弟既然来了,那便是客,今日中午一定要留下,咱们兄弟一醉方休。”
李显语气谦和,“可这无功不受禄……”顿了顿,他嘴角扯起一个促狭的笑,“不过小弟我并非无功,也就受得心安理得了。”
原本李贤只是与他客气,听他说“无功不受禄”的时候心下还松了一口气,可他后面的话一出,李贤差点没被才饮的红枣蜜茶呛住,他不明白这个弟弟心里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愚兄实在是不知道七弟有什么功?”李贤问道。
李显向殿外扬一扬脸,便有他身边的宫人向外扬声道:“两位姑娘请进吧。”李显道:“皇嫂有孕不便侍奉六哥,母后赐妾到底礼仪繁琐,小弟特为六哥挑了两个可心的人,替皇嫂随侍左右,可不是有功么。”
李贤面色一僵,心道:李显为何和母后一样,一听说慧珏有孕便急着送女子入东宫?若说母后是想安插眼线,引东宫不合,那么七弟是为了什么呢?自己并非那种浪荡子弟,声名不堪,何以……
李显见李贤沉吟不决,心下了然,笑道:“本来小弟浪荡惯了,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可巧那一日,我得了闲去西市闲逛,见到有人在叫卖这一双绝色新罗婢,便顺手买下了。只是她们姐妹俩虽长得标致,但不通唐语,只怕还要六哥费心了。”
李显正说着话,便有两位十五六岁的美貌女子走了进来。她们两人身着白襦红裙的宫装,行礼如仪。左侧那位新罗婢妩媚风流、眉目含情,右侧那位新罗婢温婉动人、犹带娇憨,两人亭亭立于殿中,虽只薄施脂粉,却也是一道风景。
然而这一切落在李贤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因为这位右侧的新罗婢,无论眉眼身段都酷似已故去的官良娣,李贤瞧见几乎是猝然一惊,刚刚因为两人不通唐语而消的疑心也再次大起。他不确定李显没有见过官嫣然,就算他没有见过,柳阮二媵也一定是与嫣然碰过面的,那么这个新罗婢与嫣然的肖似就有可能不是巧合,而是李显故意为之了。
李显笑着看向李贤,“六哥以为如何?”
李贤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僵硬,“这样的事情,还是问问你皇嫂的意思吧。”
在大唐,上至皇族下至百官,无不以尊妻重嫡为风尚,李显自是了然,他道:“我也许久不曾拜会皇嫂了,既然如此,不如就请皇嫂出来看看,也许皇嫂瞧见这些美人,一高兴,小弟中午的宴席还能多加两道菜。”
李贤朗声一笑,仿佛又想起幼时七弟牵着自己衣角撒娇时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软,笑道:“也好,恰巧母后新封的三位才人也在,我也请她们出来让你见见。”
李显正求之不得,道:“多谢六哥为我引见”。
不一会儿,慧珏便携合欢她们三人一起来了,李显向慧珏行过礼后,装作不识合欢三人,嬉笑着问道:“皇嫂身后的这三位美人看着面生,可是皇嫂娘家的妹妹?不知许过人了没有?”原来婉儿三人未变作妇人发髻,今日又身着常服,看上去就宛若寻常官宦家的少女一般。
慧珏早就习以为常,笑了一笑,便正色道:“这是父皇的才人,你可不要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李显看起来大失所望,草草地向三人行了个礼,语带嗔怪地道:“我还以为皇嫂要礼尚往来,送小弟一两个美人呢。”
李贤道:“七弟别胡搅蛮缠了,咱们坐下说。”说罢便携了慧珏去坐。
众人落座,慧珏早已从宫人口中听到李贤叫她来是为了什么事,她打量了打量阶下的新罗婢,道:“七弟眼光倒是不错,这两个婢女我看着也很好,”语气却是不辨喜怒。她自然看出来右侧的这位新罗婢酷似官嫣然,也看到李贤在看她,但她却不妄动,只听李显接下来怎么说。
李显听慧珏的意思,倒像是只要这两人做个宫人而已,这当然并非他所想,他道:“太子纳五品以下妾侍倒简单,无需父皇母后册封,只要皇嫂同意就行了。”
慧珏却不理他,向阶下问道:“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阶下两人唐语讲得生硬,左侧的新罗婢道:“奴婢是朴善妍,她是妹妹朴善惠。”
慧珏不计较她言语间的不合礼数,问道:“你们是亲姐妹?”
她们两人大约是没听懂,一时有些无措。李显道:“听说是表姐妹,是售卖她俩的新罗商人姓朴,又新取了名字而已。”
慧珏轻摇了摇头,一双垂珠眉微微蹙起,道:“她们俩的唐语实在蹩脚,这谈起话来可太累了。”顿了顿,慧珏抬眼看向李显,笑道:“是不是阮姐姐不许七弟纳妾,七弟才想着把她们送到东宫啊?”
李显淡然一哂,不置可否,“小弟没问文鸾的意思,人就直接给六哥送来了,”说罢他突然语带得意,“不过就算小弟要纳妾,想来文鸾也没有什么意见,因为昨日小弟才刚收了府里的一个丫头,文鸾也没说什么。”
合欢她们都是吃了一惊,不知府里的哪个相识的女孩子成了李显的新欢,凌霜还特地细看了婉儿几眼,却见她同自己一样吃惊,而且没有一点沮丧难过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纳罕。
其实婉儿心中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李显风流成性她早已知道,新欢旧爱总不辜负也是他的本事,只是他一般都只在府外寻芳,很少染指府内的丫鬟,更不要说正式收房了,真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是不是文鸾身边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我瞧她长得倒还端端正正的,”慧珏道。
李显忙摆了摆手,“皇嫂真会开玩笑,我府里上上下下少说有几百个丫头,哪能让皇嫂一一见过呢。”
李贤道:“七弟你也知道,母后替我娉了一位张氏良媛,现在你又如此……别人还以为我李贤是个贪欢好色之徒呢。”
李显低眉一思,目光却暗沉沉地流转不定,他忽然间仿佛就恼了,正色道:“我这人既送来了,就没有再带回去的道理,六哥既然怕自己声名有损,那小弟便陪你一起承受,咱们兄弟二人就效仿三国时的孙伯符和周公瑾,将这姐妹二人分了去,如何?”
李贤到底男儿心态,一面不想违了兄弟义气,让李显失了面子,一面也怜惜美人,所以懒得再拘小节。他只是生怕肖似官嫣然的朴善惠有诈,官嫣然虽是他身边的第一个女子,又为他生下长子,两人感情也不可谓不好,但到底不到魂牵梦萦的地步,在他心中也远比不上太子之位重要,他不愿冒这个险,因此他遥遥一指朴善妍道:“那愚兄就留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