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国师虞矢崎身正悠悠地品茶。
他身着紫色华服,只是静静坐着,就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五十六岁的他已是年过半百之人,两鬓也带着白霜。他眉间的川字深如沟壑,一看就是个生性严肃内敛的人,只要一瞧见他眉间川字,似乎就能想象出他是如何皱着眉头训斥别人的。他有一双极为锐利的眼睛,好像鹰一般,在阴影下越发像是入鞘的利刃,看不见锋芒,却暗含嗜血的风暴。
他的手指修长,左手大拇指上带着一枚碧绿的玉扳指,端着青瓷茶杯喝茶时,衬托得那枚扳指更加剔透。他优雅地品茶,茶水清澈见底,水面上漂浮着几片鲜嫩的茶叶,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虞矢崎缓缓抬眼看去,荆月的身影映入眼帘。
阳光极好,从她的背后绽放开来,带出绚丽的光晕,软风静静吹过,她月牙色的裙摆微微飘起,好像一朵蔷薇花。
虞矢崎微微眯眼,默默地放下茶杯。
荆月踏进房中,略略昂着头,脸颊苍白,微微皱着眉,眼中含着一丝贵气和戾气,看起来的确像是所谓骄纵成性蛮不讲理的纳兰明月。
她没直接接触过纳兰明月本人,只能从周围人的反应和她的生活环境大致揣测出这个人的性格并加以模仿,要是骗不了别人也是没办法的事,特别是这个一看就很精明的国师大人。
在来的路上,她对若蒙旁敲侧击,问到了一些关于国师大人的事情。
国师虞矢崎,在朝二十余年,是现在皇帝最信任的人,同时他在民间也有极高的声望。据若蒙说,几年前南部曾出现大范围的干旱,几个月都没下过一滴雨,无数良田干涸裂口,饿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当时是虞矢崎亲自前往南部,组织祈雨仪式。仪式进行了整整三天,三天里虞矢崎都不眠不休站在祈雨台上,一步也没下来过。三天后,大雨终于下起,一连下了好几天,万民欢腾,激动得纷纷抱头而哭。
当时虞矢崎祈完雨后,刚走下祈雨台就立马吐血昏倒,大病一场,一时之间,去驿站想看望国师的百姓络绎不绝,不能进去他们就站在外面守着,送来的瓜果蔬菜几乎把驿站全给塞满了,那都是经历了大旱的百姓们仅有一点粮食了。
若蒙讲这些时也是一副感动崇敬的模样,眼睛里的泪花都一闪一闪的。
另外,也许是因为纳兰明月是他亲自选出来的天命之女,虞矢崎向来对她照顾有加,算是和纳兰明月走得最近的长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望她。
完了,是熟人啊……
她几乎可以肯定虞矢崎会对她起疑,但是他也一定不会立马采取什么措施来验证她的身份,一段时间的观察是必要的。
荆月一边在心里哀嚎一边直接往椅子上一坐,笑道:“国师大人百忙之中还抽空前来看望本公主,真是费心了。”
若蒙端着托盘进来,将茶杯放在荆月旁边的案几上,便轻轻退与她的身后,静静站着。
虞矢崎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打量她片刻,手指轻轻地摩擦着戴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声音低沉浑厚,道:“公主身体恢复得如何?”
“哼,那些个御医全是饭桶。”荆月挑高眉,眼角戾气毕露,极为不悦道,“都这么两天了,本公主的伤口还是那么疼,根本就没有什么起色!也不知道那些御医是不是故意的,以为本公主好欺负吗?他们要是再不治好本公主的伤,就等着掉脑袋吧!”
“公主莫生气。”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道,“公主的伤很重,不多花些时间是好不了的。”
“国师大人不用为那群饭桶说情!待本公主伤势痊愈后必将请求皇上处罚他们!”荆月怒气冲冲。
虞矢崎无奈地摇摇头,似乎对她的任性刁蛮习以为常了。他的视线突然在荆月耳朵上停留了一瞬间,随即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他眼中寒光一闪,问道:“听说公主将护卫故衣居的侍卫都撤走了?”
荆月十分敏锐,清楚地感觉到虞矢崎视线的停留,不由得心里一顿。因为对真正的纳兰明月不了解,她在模仿纳兰明月的很多细节上有不可掩饰的破绽。看样子,是她在耳朵上让虞矢崎看出端倪了吧。
想到这里,荆月不着急,反而在心中低低一笑,而且,这位亲切的,关心纳兰明月的国师大人在公主府里还安插了眼线啊,她才做出这个决定多久啊就眼巴巴地赶过来。
“是啊,那些饭桶奴才什么本事也没有,让本公主受伤,还在故衣居碍本公主的眼,看着就来气,索性就都赶出去了。”荆月端起茶杯,轻轻吹着,不甚在意道。
虞矢崎严肃道:“公主怎可如此?如今刺杀公主的杀手尚未找到,撤走了侍卫岂不是置公主与危险之中。若是刺客伺机而动,趁此时作案,又使公主凤体受损,那该如何是好?”
荆月饮下茶水,心中恨极,虽然知道撤去侍卫的计划最后还是会流产,可没想到连半天都可能撑不过,她原先以为可以拖个一两天,看看能不能招来想要杀她的人呢。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道:“刺客哪有胆子再敢对本公主下毒手,现在全国都在追查他的下落,官兵警戒甚严,日日盘查,他定然忙着逃命躲藏,怎会再来公主府?”
“若是刺客有同伙呢?”虞矢崎皱着眉,模样很是忧心,道,“公主万万不可任性,还请让侍卫们回到故衣居护卫您的安全。”
“不要。”荆月将茶杯重重放在案几上,不悦道。
“公主!”虞矢崎加重语气,目光有些锐利。
荆月赌气一般扭过头不说话。
“若公主执意如此,那微臣只好将此事禀明陛下,让陛下做抉择。”虞矢崎沉声道,眉间的川字深深皱起。
荆月尖叫道:“国师大人!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