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策怒气冲冲回到盏清居,脸色极为难看,简直是一座濒临爆发的移动活火山。他的贴身小厮寒追见此,心中哀叹,肯定是那个祈宁公主又借机非礼他家公子了。
容策蹬蹬蹬地冲进房间,“砰”的一声巨响,门被他使劲儿摔上,震得墙壁微微颤抖。寒追瞪着紧闭的房门,无奈叹气,终于认命一屁股坐到台阶上,托着腮等待。
不一会儿,房里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明显是某个败家子心中郁气不散,碎东西发泄。
“哐当!”价值连城的元青花海水白龙纹八方梅瓶瞬间成了碎片。
“该死的女人!”
“哗啦!”纳兰明月特意买来的洮州的极品洮河砚被摔成了几块。
“不知羞耻!”
“噼啪!”由恭宫廷大师连日赶制的工艺极为精湛的的红木圆桌被一脚踢垮。
“可恶透顶!竟敢嘲笑本少爷!气死我了!!”
少年红衣似火,一张脸气得皱成一团,眼中满是怒气。他一边骂一边将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都摔在地上,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堪比台风过境,威力十足。
能摔的都摔了,容策终于得了空休息。凳子也被踢翻了,他就往床榻上一坐,俊秀的眉拧得死死的,嘴唇紧抿,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室内满地残缺不全的珍贵之物,谁看了都不禁心痛肉痛,偏偏他半眼不瞧,好像此等杰作跟他毫无关系。
温煦的春风吹进,床帏轻轻飘动,挂与上面的流苏也晃啊晃的。
少年眉眼俊朗,抱胸而坐,犹自生着闷气。额前的一缕发丝挠得痒痒的,他不耐烦地抓了一下,随即站起来,似乎又想到什么,不悦地瘪瘪嘴。他烦躁地来回走了好几圈,拳头紧握,白玉般的脸颊因怒气而泛着红晕,显得分外艳丽。
良久,容策终于停下,抓起一张纸,又在满是狼藉中寻到毛笔和缺了一角砚台。蘸了墨,他大笔一挥,行云流水般的字逐渐现于纸上,但字字下笔极重,可见某人咬牙切齿之心。
容策写得极快,不一会儿便完事了,他托起纸吹干墨迹,便一脚踹开大门,气势汹汹地走出去。见寒追坐在台阶上一副闺中怨妇的模样,容策不由得心中一火,一个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疼得他立马蹦起来哀哀直叫。
“公子!疼啊”
“去!”容策横眉怒目,将那张纸塞进寒追怀里,硬声道,“把这个交给那女人!”
寒追接过一看,不由得大惊,原来这居然是一张药方!
“公子,您……说给谁?”寒追结结巴巴地问,他应该会错意了吧,公子绝对不会送药方给祈宁公主的,公子可是巴不得人家早死早超生呢。
容策皱起眉,眼睛一瞪,一字一顿道:“纳、兰、明、月!”
寒追傻傻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问:“纳兰明月?”
怎么会?公子什么时候对公主有这等心意了?该不是今日公子去故衣居的时候被霸王硬上弓了吧?
“寒追!”许是寒追的面部表情太过直白三八,把他心中所想表达得淋漓尽致,刺激得容策一张俊脸青白交加,怒气煞人,面颊蹬蹬蹿红,几欲滴血。
“公……子……”寒追颤颤巍巍。
容策眼睛瞪得圆鼓鼓的,满脸怒意,终于嘶声吼道:“滚!”随即一把抢过寒追手中的药方,气势汹汹地走进房内,将门狠狠摔上,惊天动地的响声震得寒追耳膜发麻。
容策气呼呼地站在满地狼藉之中,死命瞪着那张方子,眼神十分凶恶。想到刚才与荆月吵架的场面,他不禁心头怒火直飙,顿时觉得自己此刻所作所为十分愚蠢。
“该死的!我在干什么!”他将药方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还不解气,又发泄般踩上几脚。
“可恶的女人,绝对要你好看!”容策恶狠狠道。
夜色如墨,深邃的天穹好似一卷上好的绸缎,无数璀璨的星子遥遥挂于其中。春天的风是柔软的,即使在夜间,也是凉爽轻柔,带着某种安抚的味道。它拂过娇嫩的柳枝,平静的湖面,高翘的檐角,最后吹进一扇未关的镂雕楠木窗。
蜡烛几近燃尽,一豆弱弱的灯火静静跳跃。床头小案放着一座精致的金鼎,一缕淡淡的青烟缭绕而上,极为好闻的气味弥漫在房中。这是一种带有安眠药性的香草,冯太医拿来的时候一脸冷汗,生怕迟迟治不了公主的病而被大卸八块,荆月也用了几日,却依然不见多大的作用。
少女侧卧在床榻上,身子缩在一起,像躺在母亲**里的胎儿。长长的青丝散落在锦被间,一张小脸雪白而消瘦,眼下的一圈青色更是显而易见。
荆月蜷缩着,半醒半睡间又陷入那个梦魇。
身穿白色西装的黎觉面带微笑,满目柔情,厚实的大掌轻轻握住她,侧头低喃着月,将钻戒套上她的无名指。画面一转,染血的身影急速下坠,狠狠划破冰冷的气流,直直撞向坚实的大地,一声闷响,血肉淋漓,满地猩红,刺目入骨。
阿觉!阿觉!
荆月蓦然睁开眼,泪水盈满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浸入枕中,只余几点湿印。她紧紧揪着衣襟,胸口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巨大的痛苦铺天盖地而来,几乎淹没她瘦小的身躯。
已经有多少个夜晚,她都是这样被梦境惊醒,然后流泪不止。那场血淋淋的景象,几乎成了一个不可解的魔咒,生生刻在她的灵魂里,触之即痛。
回廊上一路挂着灯笼,淡淡的光晕连成一线,远远地延伸而去。荆月赤脚下床,缓缓走到窗前,眼神有些空茫。她顺着灯笼延伸的方向看去,像是在看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看。
她轻巧地翻过窗,落地无声,脚下寒意阵阵,却无知无觉。她跟着灯笼走,一开始迈步极慢,渐渐地步子加快,到最后竟然小跑起来,像是在追寻什么一样,迫切又茫然。穿过回廊,走过湖边小道,然后是石桥……
跑了很久,灯笼突然中断。
荆月大口喘着气,衰弱的身体无力得几乎要倒下。她静静看着眼前废弃的小院,野草丛生,已有半人多高,早已覆盖了路径,破旧的房屋多年未清扫。
荆月咬着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涌上心头。路的尽头,只有荒芜吗?
阿觉,她好寂寞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