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某个能在自己身旁或附近，支撑她琴音的人——永远存在的地方。
????我是否——也有资格待在那里呢？
????那个现在也许只有尤利抵达的地方。
????但还要走多久才能抵达那个地方呢？
????我打开床头音响，放进CD。配合着梓莹独奏的拉赫曼尼诺夫《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伸手摸索着单纯重复的贝斯声线。梓莹的钢琴急速改变整首变奏曲的拍子，有条不紊地牵引着管弦乐团。
????我渐渐地找不到自己的贝斯音，根本跟不上她的步调。
????我脑海中浮现坐在钢琴前方的梓莹，出现在我们feketeterigo的舞台上。高高举起、闪耀着黑色光泽的羽翼前方，可看见散发微弱光芒的爵士鼓和雪风褐色的头发。回过头一看，前方是充斥着激昂情绪的观众席，古学姊的背影就站在那里，紧依着麦克风架。从寂静升起的钢琴众赞歌、以过门（注：主要指爵士鼓的演奏技巧，在每小节之间加入不同打法，将曲子带到另一个情境）谨慎地融入旋律中的鼓声、这时再加入以清音重叠的伴奏。最后是学姊那沙哑却能渗入身体最深处的歌声。
????可是，我又在哪里呢？
????我应该在舞台上刻划出什么样的律动呢？
????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太过遥远、太高、也过于耀眼。
????拉赫曼尼诺夫的曲子结束了，床头音响停了。我被拉回到现实这间自己的房间里，发觉自己抱着贝斯坐在床上，陷入沉思。
????我该怎么办才好？
????雪风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应我：「那还用说，就是练习啊。」她说得没错。
????真想接上扩大机，用最大音量好好练习啊！使用学校练习室的时间有限，而且不管怎样我都会很在意学姊和梓莹的音色。虽然说哲朗不在家，但也不能用客厅的喇叭，会吵到邻居的。
????这样的话——
????我看了一下时钟，还没八点，应该还来得及。把贝斯收进琴盒后，我就骑着脚踏车出门了。
????规模不小的车站南门，距离我家骑脚踏车大约要二十分钟。而「长岛乐器行」所在的大厦，就在走过天桥后，从商店街进入朴素住宅区的交界上。
????那间店是学姊打工的地方，我也经常受到那间店的关照。这家店的三楼有个录音室，虽然空间十分狭小，不过因为店长有把柄落在学姊的手里（但学姊说这是店员的特权），所以店长跟我们说，只要录音间空着，feketeterigo的团员就能免费使用。
????虽然我满同情店长的，不过身为一个穷学生，我偶尔也会满怀感激地利用这间录音室。
????「咦？小直老弟？」
????当我一走进地上摆满了吉他、连行走空间都没有的店里，看来应该是独自顾店的店长从音乐杂志后露出脸来。一头杂乱的头发随意绑在脑后的他，看起来是个走嬉皮风的人，但这身造型也让这间店更像是快要倒掉的乐器行，而且今天依旧半个客人也没有。
????「你们约好了吗？她已经先上去了喔。」店长指着天花板对我说。
????「……咦？你是说……学姊吗？」
????「不，是小千。」
????一打开三楼尽头那扇重死人的隔音门，就有一连串激烈的鼓声瞬间传到走廊上，随后又突然中断了。
????「……小直？」
????坐在鼓堆里、额头上还闪着汗水光芒的雪风，一看到我就张大嘴巴僵在那儿。然而我也是一样。雪风为什么会在这儿？之前已经练成那样了，练习得还不够吗？
????「什么事啊？怎么了吗？」
????脸上闪耀着光芒的雪风朝我这边走了过来。明明就已经十月了，却还穿着短T恤配短裤，这身打扮很像她夏天住宿集训时穿的衣服。不过，录音间里的确很闷热。
????「咦？难不成你是来练习的？」她看着我背上的琴盒说道。
????「呜，嗯……我想好好地弹出声音来练习。」
????「客人来了就要结束练习喔。」店长说完这句话后，就把我推进录音间，关上了门。附着存墙上的烟味混杂着甜腻的汗味。不知道为什么，雪风似乎很开心地帮我准备好贝斯扩大机。
????「还真巧耶，让我吓了一跳。我今天也是觉得打得不太够，心里不太自在。小直也是因为伏地挺身做不够才来的吗？」
????「不，伏地挺身已经够了。话说回来，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会呀，因为我们可是节奏乐器组，一起演奏比较好喔。」
????可是，可以的话我比较想一个人弹……
????「好了啦，好了啦。你就把我当作节拍器弹弹看吧！」
????开始练习后，果真就像雪风所说的，贝斯和鼓并非敌对关系。这两者就像心跳和脚步声一样，为了要往前迈进而相互共鸣。八分音符、十六分音符、三连音符、十六分音符，雪风稳定的步调在背后支援着我僵硬的划行。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仔细一想，这也许是我第一次和雪风两个人搭配演奏。在我们之间，总是存在着古学姊那仿佛阳光洒落般的吉他声，或是梓莹那宛如月光在夜晚空气中结晶般的吉他声。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可思议。比起雪风一个人单独打鼓时，此刻的鼓声更为鲜明，每次的敲击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当我的手指透过贝斯弦输送血液时，就会有一道令人舒畅的踩踏声回应我，仿佛还能用手抓住两片脚踏钹的闪耀光芒。
????「……等等、雪风，停下来休息一下。」
????不知我们已经不间断地弹了多久了。手腕已经酸软无力的我好不容易才让手指离开琴弦，要雪风停下来。一滴滴的汗珠从我的发梢流了下来。
????「梓莹都还可以继续弹喔？」
????满脸通红的雪风兴奋地晃动着膝盖和肩膀，以挑衅的口吻对我这么说道。
????「不，抱歉，这我办不到。」
????我含了一口宝特瓶里的水。突然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住宿集训时，梓莹简直就像塔朗泰拉锯（注：源自于意大利，据说遭毒蜘蛛咬伤的病患者，得藉由不断旋转才能解毒）上身般，持续和雪风合奏的理由了。
????因为「脚」会自己动了起来，根本就停不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