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在和罗斯通信的时候，他之前通信链接失败的两位大佬，正在财政部总长办公室里面谈。不如说，就是因为在面谈，所以汪达财长才会看了一眼通信请求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和虽在其位却不谋其政的毛头小子比起来，面前的这个老伙计所带来的消息，更让他感兴趣。
“西伯利亚啊……”汪达挪动了一下屁股，“那边近几年不是一直在做原核生物的研究么？”
“如果不是我们的消息错了，就是他们刻意放出了错误的消息。”
“那你觉得单靠小娃儿一个人，能打进去么？他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吧？”
“我猜那个女人就是因为他没有经过训练才让他去的，因为干净。”
“不过风险还是太大了……你也真放得了手。”
“我能怎么办。”桑克斯放下之前一直揉着额头的手，“你也知道他有多依恋‘他们’。”
汪达不置可否，端起咖啡啜饮，以遮掩嘴角的笑意。
“你现在对那个女人到底在调查什么，有线索了么？”桑克斯突然发问。
“没有！一片空白！”汪达没有端着杯子的手愤怒的在空中挥舞，“而且她太擅长隐没线索了！有好几次我们的人说好了第二天交货，结果当天半夜突然就跟我们说无法交易了！如果我们冲过去找人，运气不好连人影都看不到了，就算运气好能抓着人问个究竟，多半我们要的东西也已经没了，那些唯利是图的人也只是说他们有了更好的买家。”
“你也差不多该改改拿钱砸人的习惯了……”
“老头子我可不是只会拿钱砸人而已！你当我败家呐！”
“……她买的都是些什么？”
“有情报、武器、布防图、古籍、病毒……连精子都有！我真搞不懂她想干嘛。”
桑克斯右手敲击着沙发扶手，回忆中，那晚“亚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曾经说过的所有话，还有表现出的细节。
“她还跟老教授有联系么？”
突然之间桑克斯的私人通信闪了两下，然后自动掐断了。
汪达带着疑惑的看向兀自沉浸在回忆中的桑克斯，又挪动了一下屁股在沙发上的位置。
“我们没有任何她曾经出现在那附近的情报，但我也不能打包票说没有。”
“‘亚当·史密斯’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没有，怎么了？”
“能查么？”
“这是个烂大街的名字，随随便便我就能找出几万个来，你就没有其他的线索么？”
桑克斯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告诉汪达，那晚接走德瓦尼亚的青年的模样。他直觉那件事情很重要，在不明确亚当和莉莉丝的打算之前，还是不要轻易动作的好。
“不过说到亚当……”汪达突然想起来什么，“昨天古斯塔夫那边的护卫说，他在阳光俱乐部还是什么名字的地方，和一个青年聊了很久，他好像就用这个名字叫那个青年的，而且两人好像还达成了什么交易？”
“你还在监视古斯塔夫？”
汪达耸耸肩。
“那是那个女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不是么？”
“就是因为你总这么穷追不舍，她才会选择隐匿逃跑的吧……”
“你要真这么想就别再来跟我交换情报！”
“所以她没有出现在古斯塔夫那边？”
“连模样相似的都没有……说起来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她本人了，她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都不知道。古斯塔夫的屋子是专门安排机器人打扫的，探子又进不去……”
“你除了买通护卫之外还雇用了探子？”
“普通的侦探而已。”汪达挥挥手，“对方以为我是个想要八卦政客首脑小丑闻的花边新闻记者吧！”
“小心泄露太多消息，被反咬一口。”
“这就不劳你担心了。”汪达得意的端起咖啡啜饮一口，“刚才通信亮了一下，是小鬼找你？”
“亮过吗？”桑克斯低头看了一眼，没在意，“我的私人通信只限定几个人的联系而已。”
汪达呵呵的笑了，没有对桑克斯的回答做评价。
“说起来，刚才你的办公室通信不也响了？”
“啊……”汪达微微翘起半边嘴角，貌似不屑，“会用办公室通信找我的，人工智能就能处理了，我不用接。”
两人相视，心照不宣。
“你还欠我一个名字。”桑克斯提醒道。
“名字啊……”汪达用他那肥厚的大掌拍拍脑门，然后摩挲了一下常年板寸的脑袋，“泰森·哈特，我最后一次得到他的消息是在罗什巴特。”
很陌生的名字，但是看对方似乎也不打算解释这个人的身份，桑克斯决定鸣金收兵。
交换情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干脆利落地站起来，转身就走，连看都没看一眼一直放在他面前的那杯咖啡。
“你还打算替小鬼头做到什么时候？”
背后传来的问题，不仅仅是疑惑，也是试探、邀请、胁迫。但这都不是第一次了，桑克斯自然的转过头，回答：
“我不想和你面对面而已。”
说完立刻离开，没有理会身后的对手究竟是了然的讪笑，还是失望的怫然。
他最早察觉到汪达的野心，是古斯塔夫明明可以干脆的让约瑟夫接任行政首长，再安排莉莉丝或者卡斯贝尔，甚至自己来担任行政事务官，却偏偏要死抓着那个名号不放，但人又离开布兰法恩到罗什巴特这个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的地方去养病。
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那个病根本没什么好养的，并不是说多休息保持心情愉快就能缓和，不如说远离了布兰法恩的强大科研医疗设施，哪怕是在号称疗养胜地的罗什巴特，也不可能在万一的时候，能够赶得上抢救。
只能说这背后有什么意义。想了一整晚之后，他明白了，古斯塔夫是为了把“炮火”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只要行政首长还活着，布兰法恩行政区的大权就不会旁落，不管他们在怎么针对约瑟夫也好，如果真的在法律意义上，约瑟夫出现了意外，至少他还坐在行政首长这个位子上，他还能够去保护或者反击。
恐怕伊芙的存在意义也是如此。否则，他怎么会让坎贝尔教授培育自己的儿子的精子和妻子的卵子所诞生的婴孩。
不得不说，古斯塔夫对自己的家族有执念，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将布兰法恩行政区转手他人，为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尊严。
虽然桑克斯无法理解古斯塔夫的这种执念，但他对于汪达来任职行政首长这件事也持反对意见。
原因很简单，汪达不知道当初坎贝尔教授会在布兰法恩设立研究所的真正目的。当时的汪达和自己一样，只是个行政厅的小职员，不知道也算正常，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人察觉到异常了，桑克斯自己从当初的一无所知，自力调查到如今，而汪达却依然着眼在行政区的权利归属问题上。
虽然不得不承认在收买人心和情报上，汪达很有一手，但为政，他还差点火候。
尽管对于当初坎贝尔教授和古斯塔夫所达成的交易细节并不清楚，但桑克斯明白，莉莉丝一定属于交易内容的一部分。在他收养了德瓦尼亚之后，莉莉丝时常会以“姐姐”的身份来探望，但却绝对不会和自己打照面，不知道是古斯塔夫跟她说了什么，亦或是她的习惯使然。
但桑克斯确实对于自己至今未能近距离与莉莉丝面对面而感到遗憾……虽然明知希望很小，但依然期待着能够从对话中获取关于坎贝尔教授的消息。
另外，关于古斯塔夫的寿命比原先预想的还要长这件事，桑克斯知道这一定有坎贝尔教授和莉莉丝的作用在其中。但是某个时点开始，莉莉丝在罗什巴特失踪了，坎贝尔教授也和古斯塔夫断开了联系，本以为这一次莉莉丝出现在了布兰法恩，“弄”出了个亚当·史密斯，还带走了德瓦尼亚，罗什巴特那边一定有了什么变化，但是从汪达的情报来看，古斯塔夫本身似乎没有变化，只是亚当过去露了个面而已。
基于交换获得的情报还是有信任价值的，毕竟自己也透露了莉莉丝在关注西伯利亚，而且还把德瓦尼亚送过去了这件事。何况他们的共同目的就是找到莉莉丝的踪迹和目的，所以至少在确认到莉莉丝的价值之前，汪达不会把德瓦尼亚的事情泄露出去。
至于罗什巴特出现了叫亚当的青年这件事，桑克斯并不特别在意，姑且不论莉莉丝是怎么做到让亚当“出现”的，很确定的是他的战斗力绝对比不上卡斯贝尔，因此多半只是去跟古斯塔夫打个招呼而已。
比较值得在意的是后来汪达提到的名字。
泰森·哈特。
并不是特别显眼的名字，和“亚当·史密斯”相比少了一点刻意的隐瞒，更像是真名，但也是个烂大街的名字和姓氏的组合。
所以这个名字的价值被汪达认为抵得上“亚当·史密斯”，这让桑克斯不得不在意。
刚回到位于行政厅的科技部办公室，私人通信就疯狂的响了起来，桑克斯不耐烦的链接上。
“喂。”
【我还以为你失踪到哪儿去了呢！】
“我在行政厅。”对于这个脑袋少根筋的首席研究员，桑克斯向来没好气。
【刚刚小少爷找我了，看样子应该是想找你来着。你干嘛呢？】
“与你无关。”
【随便吧，总之你记得找回他就好，多半是跟去罗什巴特的事情有关。】
“去罗什巴特？”桑克斯心跳漏了一拍。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哦……莉莉丝的传言，说首长想孩子们了，让他们都去一趟，卡斯贝尔失踪那事你已经知道了吧？我们估计他应该已经过去了，约瑟夫这边因为代理首长职务的关系，需要评议会的许可，所以他找你大概是为了评议会席位的问题。】
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却还被瞒在鼓里！
“你们到底还计划了多少事情？”
【没计划什么啊，你该不会是要说卡斯贝尔失踪的事情你不知道吧？】
“那件事我知道！”看到亚当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说的是去罗什巴特这件事！”连亚当都没说这件事！他们是说好了保密不成！
【那就没什么了啊？】
“……我看你大概也什么都不知道。”
一语毕，掐断通信，桑克斯尝试链接约瑟夫，办公室人工智能说他回家了，私人通信则是占线状态，桑克斯气的直接把通信器摔在地上。
古斯塔夫绝不可能只是因为思念这个理由，就让三个孩子都去罗什巴特。他是个时时刻刻都站在大局立场计划一切的人，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任性就是想跟着他前妻一起死。
而且还特地通过莉莉丝传话，而不是直接以行政首长身份发信，表示这件事他并不希望行政厅的人知道……至少不要那么快知道，以防止他们意识到什么，从而展开行动。
所以究竟是要防止他们意识到什么呢？
桑克斯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古斯塔夫的病。很有可能是莉莉丝和坎贝尔教授已经黔驴技穷，无法再延续他的生命了，所以在最后，古斯塔夫想要见见三个孩子，并且安排一些后事。
但如果只是那样，他为什么不自己回到布兰法恩来呢？难道布兰法恩有什么他要躲着的？
桑克斯想到了不久前的事件中，约瑟夫他们察觉到的，布兰法恩内部有鬼这件事。其实这在他看来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毕竟连汪达那样想篡权的人都有，一个搞点小暗杀的算什么？
但是后来罗斯告诉他，对方很有可能潜伏在科技部里，而且有克隆人体的设施、技术和原材料。
这就不太好玩了，桑克斯并不希望“神军”的事情再一次重演，但也并没有警戒到哪里去。
可是如果这件事让古斯塔夫都有所忌惮，不愿直接返回呢？
这是个不能跟汪达交易的材料，如果被他发现了古斯塔夫的弱点，只怕会举双手双脚欢呼。但也不能跟合作了很多次的克劳德洛说，毕竟他就是嫌疑人之一。
几乎没有犹豫，桑克斯就敲定了自己的合作对象。他拉开抽屉，拿出另外一个通信器。这个通信器和刚才被他摔在地上的那个所使用的并不是同一个通信地址。
严格来说，这是个非法的“合法地址”。通常这种情况表示原本的持有人将自己的身份出卖了，或者原持有人已经死亡，但并未注销身份。莉莉丝手上有很多这样的档案，事实上，这个其实就是当初她刚嫁给古斯塔夫的时候，送给自己的“小礼物”，只是桑克斯很少使用而已，这也只是他第二次使用。
这个通信地址只记录了一个通信链接，桑克斯并不确切的知道这个通信链接是联系哪个地址的，但他知道这个通信链接能够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通信请求发出后，仅仅一秒钟，对方就接起了链接。
【喂……您好，这里是中介服务，请问您的名字是？】
“‘祖恩’。”
【……我明白了，请问您现在方便联系吗？】
桑克斯瞄了一眼办公室大门，锁着。
“不方便。”
【明白了……请问有任何线索可以提供么？】
“泰森·哈特，欧内斯特·克劳德洛。”
【确认。请在天黑前联系我们再确认，并保证方便联系。】
通信被掐断，当桑克斯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至少能够获得两件事情的情报，一是汪达所说的泰森·哈特的身份，一是古斯塔夫是否真的在警戒克劳德洛。如果能够确定第一件事情，也就意味着汪达的势力圈能够划定一个大致的范围，而他所关注的莉莉丝的行为目的也同样能够获取；由此开始延伸，说不定就能够在与汪达的情报交易当中拿到主动权，也可以压制他的野心，帮布兰法恩家族争取到稳固统治的优势，汪达所不知道的亚当的存在目的也将渐渐明晰。
第二件事的确定与否，则关系着另一方面。如果古斯塔夫真的在警戒克劳德洛，那么提早获得这方面的情报，也意味着自己或许能够说服汪达加入这一边的阵营，毕竟汪达想要的是完全的统治，一个有潜在威胁的对象，能够在有帮手的时候排除当然更好。
最后，则是对于不听话的小孩子们的教育问题。桑克斯觉得有必要教教他们什么叫“合作”，什么叫“共赢”，什么叫“通气”，什么叫“安分守己”。尤其是那个一次都没有跟汪达这种野心家正儿八经面对面“厮杀”过的约瑟夫，要是他以为自己能够靠着一点小聪明就赢过已经不知道在这个吃人的政局中经营了多久的老油条，那他总有一天会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