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忙忙,三年又过去了。
有些人总以为来日方长,却从没有想过来日再多,也有被耗完的一天。
人生有多少来日呢?有的人现在不珍惜相处的时间,等到今天过完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B市城郊别墅区13号别墅。
“嘘,弟弟,等下我经过大门的时候你去把妈妈支走,然后再找机会偷偷溜走。”
“姐姐,这样不好吧。我们跑出去了,妈妈会担心的。”
“可是我们已经两年多没出过家门一步了。放心啦,不会有事的。”
“可是……”
沐梓烨还欲说什么,却又被沐烨梓不耐烦的打断道:
“不要担心啦,不会出事的,我们不是还有思蜀保护我们嘛。”
“好吧。”
沐梓烨妥协了。
“你们要去哪?”
思蜀不知从哪飘了出来,问道。
“姐姐说要出去玩。”
沐梓烨如实说到。
“是吗?要出去玩啊。”
思蜀有些意味深长的说到。
“多陪陪你们的爸爸妈妈吧。我看他们身体有点不好啊。”
思蜀继续补充。
“骗人,爸爸妈妈身体明明很好。哼!弟弟,我们走,不要听他乱说。”
沐烨梓听到思蜀说她爸爸妈妈的坏话,生气地反驳道,拉着她弟弟的手就打算往大门走。
“哎。你们等等,跟我来。”
思蜀叫住他们。将他们带到草地上坐下。
和熙的微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庞,阳光穿过思蜀透明的身体上,让他显得不那么阴沉,可是沐烨梓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忧伤。
“你们以前不是经常问我为什么每到月圆之夜就一直念‘思蜀’这两个字么?”
“对啊,可是你从来没有告诉给我们原因。”
沐梓烨说道,他有些好奇。
因为思蜀说要保护他们,所以他们会睡在一个房间里,当然是姐弟俩睡床,思蜀基本不用休息,偶尔在沙发上休息下。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沐烨梓和弟弟沐梓烨发现他们的爸爸妈妈真的看不见思蜀,还发现思蜀一些事情。
例如思蜀白天的时候身体会飘起来;例如思蜀会在每个月圆之夜……化身成狼?
不不不!他不会变成狼,他只会在那天里一天不说话,到了晚上他就会说话了,但是他只会一直念着‘思蜀’这两个字,别人跟他说话他只会把别人当空气,所以每到这一天,姐弟俩要么找借口跟爸妈睡,要么不睡觉陪着思蜀。
然后到了第二天,姐弟俩问他原因,他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就笑而不语。久而久之,两人已经没有再过问了。
“那是因为我在怀念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
“对!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怎么会?妈妈说,生命是最重要的!”
“是吗?你以后就会知道的,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比生命还有重要。”
“姐姐和爸爸妈妈就像生命一样重要吗?”
沐梓烨问。
“对!难道他们对于你来说不重要吗?”
“不!他们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嗯!非常非常重要。”
“想听我的故事吗?”
“想听的!”
这一个夏天对于年仅十五的独孤禅来说很是漫长。
他的父亲,整个大蜀的王因病去世了。临终前将他托付给了拜把的兄弟——丞相孔千机,让他拜相为父。
而他才及笄就坐上了皇位。
蜀明政七年六月,蜀景帝逝世,举国哀悼。
同年七月,丞相孔千机扶持新帝上位。
当皇帝并没有那些黎民百姓想得那么轻松,并没有那些将相王侯想的那样要什么有什么;与别人想的恰恰相反,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公文案件,每次的选择都会使自己失去许多在乎的东西。
独孤禅一点都不想当皇帝,他甚至盼望着丞相将他取而代之。
父亲知道他的能力,所以在临终前告诉丞相说:
“若阿禅不成才,你则可取而代之。”
他知道这是父亲的小伎俩,可是没想到他的相父竟然会因为这句话而誓死效忠。
父亲预料到了丞相的忠心,却没有预料到他的野心。
独孤禅有野心,却没有他父亲那么大。
他的野心只是想卸甲归田,春时看花,秋时赏月。
独孤禅不喜欢战争,不稀罕皇位。
他不喜欢战乱时血流成河的景象,喜欢和平年代白色的雪花。
他最喜欢一盆花。
那是他十四岁时父亲送给他的,是战败国献给蜀国的胜利品。
据说那花不会凋谢,至少到现在还没有凋谢。
那花是黑色的,很漂亮。那花的名字叫玫瑰。
花很漂亮,名字也很好听。
独孤禅在第一次看到这花的时候,还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小人儿。可是好像除了他别人都看不见那个小人儿。
那个小人儿很漂亮,那时候他就在想:
‘这会不会就是话本里经常说的妖精啊?’
就这样,独孤禅每天看着那个小人儿每天都在这么想。
他每天有什么开心事或者烦心事都会跟那个小人儿讲,虽然那个小人儿没有理会过他。
宫人们看着每天都跟花儿讲话的他很担心,于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的父亲,不过幸好他的父亲只当他一个人太寂寞了,便也没有过多理会。
独孤禅做了皇帝之后很忙很忙,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会每天都去看那朵养在他卧室里的花,不仅是因为他喜欢这朵花,还是因为这花是父亲留给他的。
这天他下朝后,如往常一样找花儿诉苦。
他说,他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年纪尚幼,许多大臣都怀疑他的能力。
他说,现在没了父亲的震慑,许多的依附国都蠢蠢欲动。
他说,即使相父和他励精图治,惩治贪污,却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说,朝廷上下,贪官污吏众多,国库已快空虚,而有些地方官员恶意提高赋税,使得百姓哀生怨道,四方起义不断。
明政十二年,丞相带兵前往北方平定叛乱,在雾江之战中左背不慎中了一支毒箭,伤口来不及处理,战争中毒发身亡。
当独孤禅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他还在批阅奏折,消息传来之时,他心中的慌乱使他手中的笔不小心在纸上画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那天,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一整天,不眠不休。
第二天,他下令,厚葬丞相于皇陵,安顿好其家人。
明政十二年九月,丞相孔千机逝世于雾江之战。帝大哀,破例葬其于皇陵,举国大哀。
送葬那天他亲自去了,那天下了雨,他等丞相下葬后,退散了旁人,淋着雨独自在丞相坟前跪了一天。
独孤禅跪在丞相坟前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他说,是他不好,不该让相父去平定叛乱的,他该要阻止的。
他说,还请相父在九泉之下告知父亲,是禅儿无能,未能守住父辈们出生入死打拼下来的江山。
他说,他累了,只想保住大蜀的子民。
他说,他累了,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明政十三年,蜀耀帝独孤禅昏庸无能,只会贪图享乐,不再过问朝政,朝廷佞臣当道。
同年六月,宋朝进攻大蜀。
明政十四年三月景耀帝自缚双手,出城投降,并下令全军投降。
大蜀不战而亡,独孤禅成为大蜀罪人,背负千古骂名。
同年五月,景耀帝被送往宋都洛水,封安乐公,赐住宅,月给用度。
进宫致谢,宋帝设宴款待,宴间奏蜀地音乐试探,蜀臣皆泪流满面,唯景耀帝笑言:
“此间乐,不思蜀。”
独孤禅回到宋帝赐予的住宅后,依旧如往常一样对着他的花说话。
这朵花在他被送到洛水时一同带了过来。
他说,这下子,宋帝安心后,就不会动大蜀的子民了。
他说,他会想办法把它栽到原来大蜀的皇陵去。
他说,他对不起他的父亲和相父。
他说,他想起了他的儿时,想起了父亲还在时的蜀国,欣欣向荣。
他说,那时候的他还不知何为忧愁,活得很快乐。
那天,花中那个漂亮的小人儿跟他说话了。
那个小人儿说: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做下那般决定呢?”
他说:
“如果不那么做,如果我选择迎战,那么那些无辜的百姓便会和大蜀一起陪葬。”
小人儿说他太仁慈,他笑而不语。
突然间他问小人儿:
“你可有名讳?”
“未曾有过。”
“我唤你思蜀可好?”
“请便。”
思蜀的故事讲到这里,便没有说话了,他看着两个听故事听得入迷的孩子,表情有些许复杂。
沐烨梓和沐梓烨回过神后便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知所以然。
两人没有想到只是好奇得紧罢了,思蜀竟然真的讲出了此间种种。
年幼的他们虽然还听不懂‘思蜀’这个名字背后故事中的关于个人生命与国家存亡之间的取舍,却能清楚的看见思蜀脸上的悲怆。
他们缠着思蜀讲最后的结局,思蜀还是继续讲了下去,但话语中夹杂着浓郁的悲伤:
“那时候,我以为他做了安乐公,这辈子就不会再有什么太大的风浪,我会以故友的身份陪着他平平淡淡的过了他这辈子。却忘了他说过的话,忘了他和他父亲是一个性子,说出口的承诺拼了命也会做到。他最后被宋兵的箭射死在原来大蜀的皇陵,而我,就像他说过的那样,被他栽在了那里。他死的那天晚上正是月圆之夜。后来我阴差阳错的修炼成了地狱歌者,被留守在皇陵之中,后来皇陵被人类改造成你们相遇的那栋别墅了。”
沐家姐弟俩听完这话都沉默不语。
他们突然觉得他们错了,他们不应该缠着思蜀继续讲下去的。
“抱歉,我们不该缠着你讲下去的,让你提起伤心事了。”
沐梓烨心里想着口中便说了出来。
“抱歉,我们不会再想偷溜出去了。”
沐烨梓也跟着说道。
思蜀听到他们的话后从回忆中脱离出来,整理好情绪笑了笑说:
“不是你们的错。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不要总是想着来日方长,来日就像今天一样的短暂,有些人你不珍惜和他们的相处,以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