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往往给人一种感觉就是人迹混杂，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令人不悦的气味，即便是像这种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医院也不例外。
四个人踏进医院一边聊着郭子健的话题一边按下了电梯。在他们眼里像郭子健这样位高权重的官除了腐败没有别的形象。但是今天郭子健的所作所为却刷新了他们对官的认知。
骨科位于中央医院十七楼，他们径直地走向骨科二区1703号病房。
走到病房区，都会不自觉把声音压低一些。四个人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收敛了不少。安份地朝着1703病房，走去。
才到病房门口一名中年妇女开门走了出来，楚诺第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樊乐的母亲，恭敬地鞠了一个躬叫了声“阿姨好。”
唐天和杨子骄有些木讷，抛开张扬没有见过樊乐母亲不算，杨子骄和唐天都是在大一开学时见过樊乐的母亲的。但是面前的这名中年妇女却和他们印象中的有所差距，她穿得中规中矩，多以素色为主，眼角鱼尾纹深邃的像是用刀刻上去的一样，厚实的头发当中夹杂着不少白头发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若不是五官轮廓尚且和记忆中没什么出入，唐天和杨子骄也很难分辨。
樊母见着四人咧开嘴笑了起来，那些鱼尾纹和脸上皱纹随着拉开的皮肉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来了？”她声音有些沙哑问侯了起来。
“恩，来看看樊乐。”楚诺在对待别人的家长时总是能大方自若，一点也不拘谨这倒是和他以往的人物设定不太一样。
“是啊，是啊。”唐天和杨子骄后知后觉地回应了起来。
樊母朝两人笑了笑，随后面向楚诺带着感激地说道：“真的要好好谢谢你了。”
楚诺自然是知道樊母的意思，坦坦说道：“没事的，都是小事，我姐姐正好认识这里骨科的副教授，小事而已。”
“那钱我给你。”樊母说着取出了一些钱来，递给了楚诺。
“不用了，没事。”楚诺连连推手。
“要收的，帮了这么大的忙，怎么还让你破费呢？要收的一定要收的。”樊母的态度倒是异常坚决，她强硬地把钱塞到了楚诺手里，楚诺不要，她就继续一个劲儿地塞着，直到楚诺收下了才肯罢休。
“樊乐情况怎么样了？”这时，杨子骄似乎有些焦急问了起来。
樊母叹了口气：“好在韧带只是轻微受损，但是脚踝部分情况就不乐观了，即便是开刀修复好了，也要看日后恢复的情况。”樊母说着不由得回过头朝着病房里看了一眼，随后有些强颜欢笑地转过头对着四人说道：“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你们去看看他吧，我得去办转院手续。”
“转院？”四个人异口同声倍感惊讶，纷纷表示不解。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转院呢？这里的骨科可是很出名的。”楚诺问道。
“家里出了点事儿。”樊母说着顿了顿，像是平复了了一下情绪一般接着说道：“他的爷爷过世了。本来想等到大礼的时候再告诉他的，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虽然家里亲戚朋友都过来帮忙啦，但当儿媳妇的也不能干耗在这照顾他啊，和他父亲也商量过了接他回去，家里的事也好打点……”
“他爷爷去世了”这几个字就像是空投而下的炸弹把四人的神思炸得魂飞魄散，那一刻他们宛如被电击了一般真好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一个个只剩躯壳的木头人一样，樊母之后的话语像是“嗡嗡”蜂鸣，他们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是呆呆地望着病房里头站在门口怔怔出神。
傍晚，四个人聚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里，这家小炒店他们经常来，和老板也是熟透了那种，每次来，老板都会腾出小包间给他们。面对着热气渐渐散去的一桌子小炒，他们目光散焦着，迷茫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们到现在都没有从那句里缓过神来，他们没办法相信今天所遇到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失恋，挨揍，住院加上爷爷去世，似乎这一切对于樊乐的身心打击太过于沉重了，顿时他们在同情樊乐的同时又带着自责感叹着自己的弱小。面对兄弟遭受这样的境遇他们想帮他，但却束手无策，他们想安慰他，但也无从下手。
“嘭”
突然，杨子骄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在面前的杯子里倒满了酒，拿起来一饮而尽。
一群人的目光被他这样的举动所吸引过去，他干了那杯酒之后，突然大声吼了一声：“操蛋！”随后他又满了一杯，又是一饮而尽。
“你少喝点。”唐天略带担忧地劝着杨子骄。
“我们他妈的算什么兄弟，明明会因为乐爷所遭遇到这一切而感同身受，但是我们能做什么？啊？”他说着看了眼其余三人，随后又干了一杯酒接着说道：“劝又劝不了，帮又帮不到，就连打架，我们他妈的抽郭毅那个孙子这件事，我们都是打完了才赶到的，你们告诉我，我他妈的还有什么用？”说着他干了一杯，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灌下去的第几杯了，他红着脸看着三人。
唐天和张扬听完杨子骄的倾诉之后，默默地低下头心里略带愧疚地暗想着：“我们又何尝不是？”
楚诺看着杨子骄随后冷静地像一块坚冰问道：“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是去抽一顿叶繁，还是把郭毅拽出来再打一顿？”
“你说什么？”杨子骄突然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大声嚷嚷起来。
“我他妈的在问你我们能怎么办？”楚诺脸上也不再平静情绪高昂地说着。
“几个意思？你楚诺不是牛逼吗？来，你他妈的倒是给老子想他妈一个招啊，就他妈知道在这说些屁话。”说着他指了指自己，醉醺醺地笑着，“我？我他妈就是没用就是他妈的对不起兄弟。你呢？恩？少他妈在哪里给我装高尚。是，你家是他妈有钱，你丫就是一富二代，和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在一起委屈您了，但你他妈的少在那里装大尾巴狼。你不急，我们急。”杨子骄口齿有些不清起来，说着一连串话，那些话就像一根根尖刺一样，行刑式地贯穿楚诺的忍耐底线。
“你他妈再说一遍！就他妈你一个人着急？”
楚诺一向理智，他也知道杨子骄不过是在宣泄心中怨气，但是强压之下的他终于也爆发了，而且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也气势凌人站了起来丝毫没有半点忍让地意图。
大概是酒精在作怪，楚诺的反击深深刺激了杨子骄一把，他怒火更旺，指着楚诺大喊大叫起来：“那你就是有主意了咯？你来，你他妈倒是来呀。操你妈的，装他妈什么逼？”
楚诺大喘着粗气，极力地想控制自己，他脑中反复地提醒自己要冷静，可越是这么想，体内的血液就沸腾的越厉害。“***的！”他握着拳头一个大步恨不得拽着杨子骄暴揍一顿。
杨子骄更是嚣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气势汹汹地说道：“想揍我？来呀，你他妈倒是来呀！”
楚诺和杨子骄两人正上头，就连奋力拉着他们的唐天和张扬都有些吃力。
“别打了。”
“你别拦着，让他妈的来打。”
“手给我松开，我弄不死他。”
一伙人扭在一起，吵吵嚷嚷，七嘴八舌，也不知道谁在说着什么，场面极度混乱，这个时候要是你也置身这里都会不禁停下手中的事，一脸懵逼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嘭”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唐天满天通红，一巴掌愤怒地拍在桌子上。
杨子骄，楚诺还有张扬三人极为震惊他们从来没想过一向憨厚老实的唐天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站了出来。他扯着嗓子，似卯足了全身的劲一般即便是破音也再所不惜扯着嗓子大声地吼道：“你们，难道就只有你们会为他着急吗？就只有你们希望他能好过吗？我不着急吗？但有什么办法呢？你们这样做兄弟的就真的会好过了吗？”他颤抖着，哆哆嗦嗦地压低一点嗓子显得有些无奈继续说道，“但是，但是我们现在能做的不就只有相信他能渡过这一关吗？”
唐天说完倒满了一杯酒喝下了下去，一时间整个小包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似乎就连喘息的声音都静止了。
杨子骄坐了下来，喘了一口气，点起了一根烟。
楚诺沉默不语，她的呼吸也渐渐平静了下来，随后默默地拿起了背包径直地开门离去。不管不顾身后张扬焦急地问切“诺爷你要去哪？”
“让他去吧，别看那小子平时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他可是相当的温柔呢。”杨子骄情绪平复了一般低声对着襄阳说着。
“我们明天就回去，今晚你好好地休息吧。”
樊母一边收拾着一边对着樊乐说着。
樊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忙碌的模样，高中毕业时的最后一个暑假，母亲也是这样替他收拾着行李，记忆中，母亲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生怕是忘记了什么，那时候的他却显得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嚷嚷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没有的东西可以买的，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啦。”但是母亲始终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检查，丝毫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边收拾着一边嘴里唠叨着。她就是这个样子。
这段时间他感觉母亲苍老了许多，不要说和记忆里的模样，就是和暑假里相比起来也是差距极大。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么安静往事不由自主地涌现了出来，说实在的，他有些害怕回去，从前是现在也是。从前害怕见到爷爷，现在也是。
从小到大，爷爷总是强迫他做一些体能锻炼，即便是自己的双臂已经撑不起来，双腿抬不起来我始终催促着，爷爷就是这样一个至始至终的人。他脑子甚至还回荡着爷爷声嘶力竭地训斥声，然而越是这般回忆他内心便越惶恐不安。
“妈，我想喝鱼汤。”他眼角湿润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说着。
樊母愣了愣，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强颜欢笑着说道：“我这就给你去买。”随后抽身迅速推门出去，没有一丝犹豫，动作还得有些仓促完全不像平素的她。
看着母亲开门出去的背影，樊乐的心塞塞的，他知道此刻母亲脸上必然挂了两行清泪，她只是不想让他看到，才离开的这么坚决。
“嘟嘟”
他的手机响了，他拿了起来，看着来电显示他愣住了。
叶繁。
他的拇指悬挂在手机屏幕上方，迟疑着，颤抖着，他的脑子意识凌乱塞满了天方夜谭和胡思乱想，突然就像突然断闸了一般，他的男子一片空白，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接通，他缓缓将手机靠到耳旁，战战兢兢地听了起来。
“喂，喂，喂……”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樊乐所熟悉所期许的声音，但是听着一遍一遍的“喂”他虽有满心的话想要说，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仅仅只是这样静静地听着。
电话那头，叶繁也沉默了，从听筒里传来微弱的轻音乐声音，他知道她没有挂，她也知道他正在听。
“我知道你在听，既然不想说话，这样也好，那就听我把话说完吧。”电话那头叶繁叹了一口气，随后率先打破了僵局，他听得出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他知道她最讨厌这样，接了电话不说或者索性不接电话。她虽然是个乖乖女，但她也有自己的脾气以及底线，甚至她比一般人更希望得到尊重。
“我知道，这样的结局会让你很难接受，谁又不是呢？”叶繁说着顿了顿，而樊乐也是震惊不已，她接着说道，“和你分开我也很难过，但这是必然的结果。知道吗？你的性格深深吸引着我，我羡慕你那种敢闯敢闹的勇气，似乎在你面前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就想是一只鸟，肆意地翱翔在天际。我真的很羡慕你。但是樊乐你是否有为将来考虑过？”
樊乐静静地听着，他紧张到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
“没有吧，我和你分手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不到未来，你总是这样随着性子，冒冒失失的，你本可以吧自己的勇气放在其他一些事上，但是你没有。我不希望和一个连自己的目标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一起展望将来，即便是我是这样喜欢你也不能。”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不是笨蛋，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那天她所做出这个决定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她接着说道，“或许和你的好兄弟楚诺说得一样，我只是累了，我想休息了。或许我们是错的时候无奈遇到了对的人，又或者是我们都没准备好如何去经营这份感情，不妨让我们给彼此放放假吧。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不是吗？”叶繁说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或许并不想听到我的声音，这些话你听得进就听吧。好好休息吧。再见。”
“滴”
电话掐断，樊乐却始终保持着那个接电话的姿势怔怔出神。
或许叶繁说得对，大学生涯到现在他成天浑浑噩噩的释放着天性，却根本没有留意到时光飞逝，如今已然步入大三，他成天幻想着将来却在学校和家长的庇护下肆意妄为着，将来看似遥远但却转瞬即逝。每一天都在流逝，明天又急促地接踵而来。他正正为未来做过什么？想过什么？他开始由衷地佩服起叶繁。
那一刻，当他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不再游离，相反变得有一丝坚定。
叶繁的话却是值得他去思考，那种感觉他曾经抓住过黄金海岸边上的一把沙，但却因为迟迟没有付诸行动而让它从指尖流逝而去。
他总是在埋怨自己过往失去了什么，却并没欣慰自己此刻得到了什么。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到了绑着厚实石膏固定架上悬挂着那条腿。嘴角不由微微上扬了起来。
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叶繁放下手机，看了眼对面的楚诺，眼里带着一些感激，一些释然。“谢谢。”她默默说了一句。
楚诺缓缓站起身来，拿起包，背在肩上，随后平静地说道：“其实你早就想和樊乐讲清楚了吧？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大堆话来。这样做对你们两个都好，与其憋着彼此误解，不如把事说开了。樊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一根筋，让他好好想想吧。”随后他在桌子上放了一张崭新的五十块转过身迈了一步突然停了下来，接着说道，“看得出你还爱着樊乐，只是替他的不争气着急罢了。你们是我很看好的一对儿，将来可能的话我想参加你们的婚礼。”说完他头也不回径直地离去。
“谢谢你。”
楚诺走出咖啡店，深吸了一口气渐凉的晚间空气，打开了手机，看了看时间，随后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407宿舍，杨子骄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他的右手拇指始终游离在楚诺的电话号码上。唐天也躺下床上目光从未从张扬两天前发的那条内容为“唐爷，搞定。”的短信上移开，内心窃喜着。
当今天成了昨天，昨天成了过去，你是否会因为某些事，某个人而心生不甘或者遗憾。我都曾抱怨过，怀恨过过去所失去过得，但却忽视了眼前所拥有。是否有那么一个人，一群人，当你想起他们的时候，总会有看似荒诞的故事浮现脑中，品味着细节，随后会心一笑。
人生是个怪圈，总有人会淡出你的世界，也总有会突然出现闯入你的世界，用他们的色彩来点缀感染你的生活。过去的值得你偶尔停下脚步去悼念，但是不能执着于过去所拥有的一切。因为现在在你面前，伴你左右的更值得你为此炫耀，感激。
感谢那些从你身边路过，或至今相伴相随的每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