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蛋被妈妈打出家门,无处可去,躲在一个避风的墙角,一边发呆一边望着天边那一轮即将落山的夕阳。
暮色沉沉,一转眼夜色降临,整个小镇笼罩在漆黑的夜幕之中,万家灯火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
小镇是座山城,四面都是黑魆魆的高山,千万盏灯火像一颗颗明亮的星星,洒落在大山里。
灯火的暖意让马二蛋很想回家,家里再穷,至少是温暖的,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家的草窝啊!
但他不敢回家,怕妈妈的怒气未消,再把他赶出来。
从小到大,王淑琴的教育方式很粗鲁、野蛮,只要是儿子犯了错,那就拳脚相加,非打即骂,从来没讲过道理。
他一个农村妇女,也讲不出什么道理来。
在马二蛋的幼小的心里,有点恨妈妈,更多的是害怕,她打起人来,不分轻重,下手那是相当狠的。
马二蛋想着想着睡意袭来,他就蜷曲在墙旮旯,慢慢地闭上眼睛。
中秋将至,天气很凉,尤其到了晚上,一阵阵冷风嗖嗖地刮着,在外面睡觉那是流浪汉,乞丐干的事。
马二蛋太困了,所以打算在这里对付一宿。实在没辙了,他是瞎子掉井,哪里都避风,能睡就睡吧,不挑地方了。
他从小就遭罪惯了,但露宿街头还是第一次。
慢慢的合上眼睛,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二蛋!二蛋!”
睡梦中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一睁开眼睛,一道强光射在他的双眸上,他连忙用手遮挡。
只见马大国拎着家里的唯一的一个家用电器——手电筒,站在他面前,原来爸爸已经沿街找了他半天了,在胡同的角落里发现了睡着了的儿子。
他一脸无奈地望着儿子,一个大男人居然湿润了双眼,幸好在黑漆漆的夜里不易察觉。
“爸!”
马二蛋真挚地喊了一声,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他实在是太委屈了。
家穷不是孩子的错,但是马二蛋从来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怕爸爸妈妈伤心,他偷东西固然不对,可是如果妈妈给他带一点零食让他吃,他何必去偷呢?
“孩子,回家吧。”马大国淡淡地说,说完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前几年因公受伤,他现在还在工作,眼下家里的情况,都是他们两口子的责任,与孩子无关。
如果孩子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富裕家庭,他怎么会去偷东西呢。当爸的很体谅儿子,更多的是觉得对不起儿子。
父亲拉着儿子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马二蛋觉得爸爸粗糙的大手很温暖,很厚实。
马大国逗着儿子说:“别和你妈一般见识,她就是一个没文化的人。”
马二蛋说:“她一天就知道骂人,打人,搁谁谁受得了啊?”
“嘿嘿,她呀,就那臭脾气。你挑她干吗?她们老王家没好人,他爸是个罗锅!”
“真的吗?”
“你那去世的姥爷,人送外号王罗锅。当年在生产队那会,谁也不敢惹他。他的脾气酸包臭面的,贼能骂人,在村子里东边一走,西边乱颤,社员们没有一个不怕他的,连生产队队长都让他三分,那家伙呜呜喳喳的,谁见了都哆嗦。王罗锅的大号在十里八屯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马大国平时沉默寡言,很少讲这么有意思的话,马二蛋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开心,所以呵呵笑了。
“别挑你妈了啊?她没念过书。”
“知道了,爸。”
爷俩走到家门口,见屋里的灯亮着,门虚掩着,一推就吱呀一声开了。马大国低声说:“你妈给咱俩留门呢。”
走进屋子,王淑琴正在灯下纳鞋底子,见爷俩回来了,难为情地看了一眼儿子,放下鞋底子,走到外屋。外屋的炉子上放着一个小锅。她从锅里捞出两个鸡蛋,拿着鸡蛋回到屋子,说:“给你,你是我活祖宗!”
马二蛋望着白白的煮鸡蛋,愣住了。
“这两个鸡蛋,你和你哥一人一个,现在不许吃,留着你明天上学吃。李老师不是说我不给你带零食吗?”
马二蛋见妈妈气消了,还给自己煮了一个鸡蛋,心里的委屈顿时融化掉了。
一个鸡蛋,说明妈妈还是爱他的。
马二蛋收好鸡蛋,把另一个鸡蛋放在哥哥的枕边。
马大牛已经躺在被窝里睡着了,嘴里咕哝着,哈喇子流到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打你两下还离家出走了!有能耐你别回来。”王淑琴唠叨起来。
“睡觉吧!”马大国说着,摘下了前进帽,挂在墙上。难怪他一年四季都带着帽子,原来是一个秃顶。
王淑琴从破立柜里取出一双厚厚的露了棉花的被子,铺在热乎乎的炕上。
爷俩脱鞋上炕,钻进被窝,现在已经是半夜了,透过窗户,可见天空中悬挂着一弯月牙,繁星点点。
马二蛋在外面受了半天冻,躺在被窝里一沾热乎气,立刻感到无比困倦。
妈妈望着困得睁不开眼睛的马二蛋,责备道:“二蛋,咱家是穷,可是人穷不能没志气”
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妈妈讲大道理,马二蛋把妈妈的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草你妈的,下回你要是再敢偷东西,我皮给你扒下来。”王淑琴说了一句明白话,又开始骂人了。
“你看你,两句话没到头,又骂上了。”马大国瞪了她一眼。
现在骂啥马二蛋都不生气,知道妈妈是为他好,他突然间觉得妈妈这辈子也挺苦的。
“妈,我记住了。”马二蛋打了一个哈欠。
“你给我听好了,你再给我惹事,学你就甭想上了,听见没?”
“妈,我不想上学,同学们都看不起我,不理我,我上学没意思。”
“没出息的玩意”
“妈,我上学可没意思可没意思了。”
“我花钱供着你,都不如我吃了。”
“儿子,你给我好好上学,别长大了像你妈似的,大文盲,一个大字不识,连男女厕所都分不出来。”马大国平时不声不响的,说起话来贼哏!
“你少埋汰人,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有小便池子的是男厕所,非得认字才知道啊?猪脑子!”
“哼,你就是一个睁眼瞎。”
“嘿嘿嘿”“哈哈哈”爷俩一起开心地笑起来。
马二蛋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脸上带着微笑,睡着了。
“这个死玩意!”王淑琴骂了一句。
“行了,睡觉吧。早干吗去了,大半夜的教育什么孩子?”
爸爸一伸手拉了灯绳,屋子里一片黑暗,银白色的月光洒进来,照在王淑琴菜色的脸上,她翻了个身,长长叹了口气。
“老婆子,想啥呢?”
“老马,以后我每天给孩子带一个鸡蛋,当零食吃。人穷,不能让人瞧不起。”
“带一个够吗?带俩吧?”
“少放屁。咱家俩孩子,一人带一个。一个鸡蛋9分钱,俩就是一毛八,一个月就是5块多。就你挣的30多块钱,还一人带俩鸡蛋呢?还过不过日子了?吃不穷,花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你就是不会算计。”
“中,听你的。”
老两口子踏实地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