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蛋不堪忍受同学的歧视，一溜烟似的跑回家。
妈妈正坐在炕上缝鞋底子。爸爸躺在炕头，望着房梁发呆。
因为爸爸腰不好，所以成天躺在炕头烫他的病腰。
马二蛋蔫蔫地走进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草你妈的，还没下学呢，你咋像个兔子一样，跑回来了？”妈妈急了，拿针就要扎马二蛋。
马二蛋连忙躲开，叫道：“妈啊！别扎我！”
“我一针扎死你得了，小瘪羔子。你又咋的了？咋又逃学了？”妈妈恶狠狠地问。
“妈，我不上学了。同学们欺负我！欺负咱家穷！”马二蛋小嘴一咧，哇哇大哭起来。
“哪个小兔崽子欺负你？告诉我，我找他去。妈个巴子的，人穷咋的？我们也没向他们借一分钱。瞧不起谁啊？”妈妈喋喋不休地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学，咱不上了。上学有个屁用？大学生还给人家端盘子呢？”爸爸翻了个身，冒出来一句。
“那是，我不上学一样赚钱！”马二蛋一蹦三丈高，心里乐开了花！
“从今天起，你就回家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咱不上那个破学校了！”妈妈长长出了一口气。
“哦，不上学喽，不上学喽，太好了，太好了！”
马二蛋仿佛是49年那会儿，解放了！
就这样，马二蛋上了不到半年的小学，从此以后成了一个无业游民。
没过多久，马家借钱买了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
马二蛋看了一个叫《千王之王》的香港片，对赌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里面的赌王太牛B了，太帅了。
马二蛋深受其害，想入非非，想当个赌王。
里面的主题歌他也学会唱了，一没事就哼哼：“情场中几多高手，用爱将心去偷。。。。”
那时候，居民区里的闲人，没事就爱凑在一起，除了赌钱，也没别的事干。
渐渐地，马二蛋家成了赌场。一些男女老少没事就爱凑到他家里赌钱。
跟啥人学啥人，马二蛋的赌博生涯开始了。这一赌就是好几年。
马二蛋的赌技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高。
那时候，只要你去马二蛋家串门，准能看见马二蛋嘴里叼着一根烟，和大伙坐在一起赌钱。
因为常常赌，天天赌，马二蛋练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像一只兔子一样，十分机敏。
马二蛋天天和这些大人在一起混，学会了抽烟，喝酒。
吃喝嫖赌抽，学会了好几样。
这一天上午，马二蛋赢了几块钱，买了一盒“云喜”烟。
正坐在院子里抽烟，一个留着大分头的少年走了进来，笑眯眯地说：“二蛋，我带你去喝酒啊？去不去？”
这个少年叫大海，比马二蛋大一岁，也是个无业游民。
“不去！”
马二蛋很有个性地说。
“走吧，呆着干嘛？”
“呆着咋了？我呆着也有钱花。”马二蛋特牛。逼。
“你有钱花，你厉害！走吧，喝点去？”
“你请啊？”
“这话让你唠的？我啥时候让你花过钱啊？”
“呵呵”
“别墨迹，快点走。”
马二蛋懒洋洋地跟着大海喝酒去了。
大海是个酒蒙子，天天喝酒。他的朋友天天陪他喝酒，都陪不起了。
大海买了一瓶大高粱酒，几袋蚕豆，几根火腿肠。俩人坐在南山的山腰上，开始喝上了。
“二蛋啊，你真够意思。以后我天天请你喝酒。”大海说。
“行。”
“二蛋啊，你说像咱俩这样的人，以后可咋整呢？”
“瞎整！”
“对，瞎整能出省！二蛋，我最愿意和你呆着，和你呆着得劲！”
“大海你这人够意思！”
“唉！”
“愁啥？”
“能不愁吗？这一天老呆着，也没钱花啊？”
“哦”
“二蛋啊，我想干点啥。”
“干啥啊？”
“干啥你也干不了，不说了，喝酒？”
“喝！”
阳光照在大海英俊的脸上，有点苍白。
那天，他俩都喝多了，一边唱歌一边下了山。
从那以后，马二蛋很久没见过大海。
有人说，大海去外地做生意去了。也有人说，大海酒精中毒，住院了。
过了大约一年，大海终于有了消息。
大海发财了！
没人知道他这一年干了什么？但他成了万元户。
再次见到大海，已经是1987年的六月份。
大海留着爆炸头，穿着喇叭裤，看上去特时髦。
不知道为什么？马二蛋见到大海，眼里落下几滴晶莹的泪水。
“大海。。。。”
大海牛皮哄哄地甩了甩头发，很潇洒地冲马二蛋笑了笑，说：“这不是二蛋吗？走，喝点去。”
大海还是老样子，嗜酒如命。
二人走进一家叫“满堂红”的饭店。
要了几个菜，浇汁鲤鱼，红烧丸子，香酥鸡。要了一瓶“老龙口”白酒。
这顿饭吃得很像样。
大海还是那么英俊，一张脸上麻麻点点，黑里透红。他饮酒过量，形成了这种酒糟脸。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大海拽了一句诗，微微而笑，咕噜一声，喝了一大口酒。
“大海，这一年你干什么去了？”二蛋问道。
“呵呵”
大海笑而不语，眯着眼，深沉地说：“我大海发财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始酒杯空对月。来！喝酒。”
大海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文化。
现在有钱了，一出口就是唐诗。
可惜他始终是没文化，把“金樽”二字说成了“酒杯”。
马二蛋没听过这句诗，嘿嘿笑道：“大海，你现在一说话就是文词！厉害啊！”
大海眯着眼，说：“我大海现在是万元户。以后我要赚一百万，一千万。我要成为Y城首富。”
“好，大海就是大海，有志气！”
“酒有凌云志，喝死算烈士！”大海咧嘴又喝了一大口。
“呵呵，好酒量。”马二蛋望着他豪饮的样子，十分愕然。
大海放下酒杯，长出了一口气，淡淡说道：“二蛋，我现在有病了。”
“哦？什么病？”
“肝病。好像是喝酒喝的。”
“没事，多喝点酒就好了。”
“草，你怕我不死吧？以后我不喝白酒了。。。。”
“大海要是不喝酒，就不是大海了。你真的打算戒酒？”
“我说我以后不喝白酒。”
“哦。”
“我改喝啤酒。”
“哈哈，我说大海离不开酒嘛！”
“你不知道，啤酒养胃。为了我的身体，我以后开始喝啤酒。”
这就是大海，一个喜欢喝酒，喜欢赚钱的人。
大海说：“我这个人，赚钱为了活着，活着为了喝酒。”
夕阳西下，一抹残阳如血。大海和马二蛋披着霞光，摇晃着身体，离开满堂红饭店。
临别之际，马二蛋再次问道：“大海，这一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大海神秘地笑而不语，离开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大海自己，没人知道他这一年到底干什么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