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出了城,往西北方向,路不好,是砂礓石块铺成的,坎坷不平,不能开快,车子有些颠簸。
“到乡里的路,就是不好,什么时候能铺柏油路就好了。”何明亮边开车边说。
“这路还是我读高中的时候铺的,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压平整。”
张红对这事印象深刻,还是她读高一的时候,国庆节回家,那是她第一次离家半个月,非常想家,没有班车,和一个读初中的邻居女孩步行五十多里回家,当时正在修路,铺了好多大石块在路上,一点也不好走,她们从早上七点从学校出发,走得头晕眼花,一直走到下午两点多才到家。
“咱们到窑厂看一下。”何明亮开车拐到窑厂,工人们见老板开了一辆新车来,能丢开手头工作的都来围着车子啧啧称赞。
陈何明亮跟大家交代工作的时候,张红到周围看了看,见工地上井然有序很是高兴。
交代好以后,他们边开车来到镇政府,何明亮把车停在院外面,两人来到陈鸿宇办公室门外。
看到屋里有几个包工头似的人,在嚷嚷着什么,就听陈鸿宇说:“你们按要求,提供你们公司的资料,我们有一个审核小组,由书记镇长以及有关人员组成,我只负责把你们的资料收集起来在会议上研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们回去尽管准备资料就行,就这样,好吧?”
见副镇长下了逐客令,几个包工头点头哈腰地走了。
何明亮和张红一前一后进来,他先声夺人说:“陈镇长真是大忙人啊?”
陈鸿宇从桌上的一堆图纸上抬起头来,见是何明亮,笑说:“原来是何大哥啊,你到窑厂来的?”边说着边让座到茶。两人互相让烟:“抽我的!”“抽我的!”
当陈鸿宇看到张红的时候,有些暗暗吃惊,心想,幸亏翠平刚出去。不然看到她在这儿,张红会不会起疑心。
“张红怎么也来了?你养殖场里不要看着?”
“是我让她出来看看的。我去找你,张红说你很忙,不回家,我就专门来找你的,这一阵子咱们也没有空见面,你们镇上的小城镇建设已经开始拆迁了?”
“对,怎么,你还想干这个?”陈鸿宇一听他的话音,又见他和张红一起来的,就明白了。
“听说这个工程量很大,我想给我的公司承揽一部分工程,我也不想都干,有钱大家赚嘛,我也不是想吃独食,也让别的包工头有饭吃。”
“以前你就知道这个工程啊,你从没说过要干,难道你城里的工程还不够你干的?”
张红这时借上厕所之机,对他们说:“你们聊着,我出去转转”。
她独自走出大院,漫无目的地走到大街上看街景。
何明亮说:“你是知道的,工程好干要钱难啊,有些工程还是政府工程,就为工程款,能把你拖死。这个不一样,至少款子有保证吧。”
陈鸿宇沉思地说:“这也是啊。”
停了一会陈鸿宇接着说:“你的实力我是知道的,想包工程应该没问题,我也不会跟你打官腔,咱们的关系就不用说了,但你也知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拍板的,你也要按规定的来,提供你们公司的资料让小组审核。”
何明亮笑着说:“这是自然,应该的,我们公司什么手续都齐备,不怕考察。”
“那就了好。”两人说着话等张红回来。
这时翠平过来,没进门就说:“中午了,咱们吃饭吧。”
见有人,稍一愣神,“原来有客人?咦——咱们好像在那见过?”
陈鸿宇这时心里不安,待会张红回来可不要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啊。
心里想着,一边介绍说:“一个朋友,何明亮,开建筑公司的大老板。”
何明亮见翠平有些面熟,想了想说:“想起来了,你是张红同学,那年陈副镇和张红请客,咱们跟银珠两口子还几个人一起吃过一次饭,对吧?
翠平也想起来了,欢快地笑说:“对对,还是你记性好。”
“不是我记性好......”他还想开玩笑多说什么,但毕竟不太熟,又看二人的情形,就闭嘴不说了。心里暗暗为张红担忧。
因为张红来了,陈鸿宇心里有些忐忑,“正好,没人陪客呢,待会咱们一起简单地吃个饭去。”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我今天还真有吃福,看来我要是不过来,你就不找我陪客了?”翠平故意说。
陈鸿宇没答她的茬,找话说:“你党校学习怎样了?”
她说:“每周都去学着呢,今天不舒服就没去。可是一听课我就犯困,遇到李华老师讲课,他就老提问我,烦死了。”
“人家那不是想让你学会吗?你别不领情,要不是托了人家,人家管你呢,爱学不学,关人家什么事?”
翠平笑着对何明亮说:“你看他这个人,我就说一句,他说了一大堆。”
何明亮呵呵笑了一下,当作回应。心里怪自己不该让张红过来。
这时,张红回来了。
翠平见张红进来,很是吃惊,但很快恢复了常态,站起来热情地招呼说:啊,张红?又看看何明亮,说:你们一起来的?”
张红心下疑惑:仅有的两次来见陈鸿宇,她怎么都在啊?却笑说:“今天没事,出来玩玩,我就说找你呢。”
“我来找陈镇长说个事,真巧啊,你们都在。”翠平欲盖弥彰“正好今天我做东,请你们吃农家乐。”
陈鸿宇在一旁有些尴尬,他猛抽一口烟,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何明亮何其聪明的人,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两人的表情,感觉气氛有些诡异。
......
由于山上开发了旅游景点,一段时间以来,游客稳步上升,山脚下陆续开起了好多农家乐饭店,依傍涡河和背后的青山,有新鲜的河鱼和山上的野味,农家乐生意都很红火。
他们来到那个最早开业的农家乐——绿野酒家。老板热情地迎上来:“陈副镇长光临小店,荣幸得很!里面请!”
张红看到正对门的墙壁上一副装裱好的诗很有意思,随口念到:
荒野一酒馆
野味两三只
喝上四五口
已有六七分
再斟八酒杯
一醉到十成
忍不住说:“咦,想不到这老板还很风雅,这首打油诗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只是这字,有些面熟啊?”
陈鸿宇边吸烟边忍着笑。
“这就是陈副镇长写的啊!”翠平笑着说。
张红看了陈鸿宇一眼,“你还真敢?不要给人乱写字!”
“我又没写名字。”陈鸿宇辩解到。
几个人落座,点菜,漫无目的的闲聊,饭店里唱着流行歌曲《小芳》,引起了几个人共同的话题。
何明亮说:“我是最后一批下放知青,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农民们开着两台拖拉机在车站接我们,拖拉机上站了好几十个知青。到了公社,领导还给我们每人带一朵大红花,在公社大院里还开了隆重的欢迎会,舞狮子表演,文艺宣传队里老知青表演红灯记,当时觉得很新奇。后来没两年就陆续都回城了。”
翠平也兴奋地说:“我们小时候,看到知青都羡慕死了,觉得人家哪儿都好,又漂亮,穿得又洋气,说话又好听,连走路的姿势都那么好看。”
“对了,我们当时就很羡慕知情。”张红附和说。
“有一回我和张红、小云学放回家,看到一个女知青和我们村上的最漂亮的一个姑娘——哦,就是小云的大姐,在前面一起走路,人家那走路的姿势真是好看极了。那女知青根本没小云大姐长得俊,但看着就是舒服,就那走路的姿势,就把小云大姐比下去了。”翠平欢快地说。
“我还记得那女知青脖子上围一条长长的大红毛线围巾,前面留得短短的,只到肚脐,后面拖得长长的,拖到大腿下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张红接着说。
陈鸿宇这时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个话题好,不会出什么破绽。
翠平又说:“我觉得农民都把知青当神仙一样捧着,干活也好不干也好,也没人太要求他们。”
“我印象中也是这样的,农民们很尊重知情,也体谅他们,怎么现在好多伤痕文学,他们都说在农村受了多大的欺负,我没见农民欺负过他们,都是宠着他们。就像这《小芳》里......”
张红还没说完,翠平接过话,开玩笑地问何明亮:“你觉得在农村农民欺负你们了吗?”
张红脸上挂着微笑,何明亮哈哈大笑说:“农民的确没欺负过我,还很照顾我。”
这时陈鸿宇说:“个体感受不一样,中国这么大,知青这么多,什么情况都会有。那时,知情年龄也不大,在城市呆惯了,又远离父母,到条件艰苦的农村,当然不适应了。”
几个人边吃边说笑,陈鸿宇看时间快到了,就对何明亮说:“这样吧,何大哥,咱就这样说。你先回去准备着,就不留你了,时间了,咱下午还有事。咱们就下次再见。”
说着几人离开饭馆。
走时,何明亮说:“陈副镇长别老想着工作,家也要想着,多回家是正经。”
陈鸿宇说:“身不由己啊,能回去肯定会回去。”
“张红在这儿玩半天吧!晚上跟陈镇长一起走。”
“我还是坐何大哥的车走吧,还要到场里看看呢,半天不去也不放心。”
......
他们走后,翠平问“这个何明亮不是上班吗?怎么又当老板了?还买了这么好的车?”
“可能是因为他老婆跟他离婚了,找了个包工头,他受了启发,就辞职也去搞建筑,还真叫他干起来了。”
翠平脑子飞速地转起来,对陈鸿宇说:“哦,原来他是离婚的?我看他跟张红倒很亲密,他们俩——嗯——很合适!”说完咯咯笑起来。
陈鸿宇沉下脸说:“你胡说什么?”
翠平不怀好意地捂嘴大笑着跑开。
正是中午两点多种,街上行人稀少,没有拆迁的街面上门店依然开着,门外用两条长凳架着,上面铺着门板,门板上摆满货物。
店主大多坐在柜台里打盹,录音机里依然放流行歌曲。
翠平停下来等陈鸿宇走到跟前,想揽着陈鸿宇的胳膊,但被拒,他说:“快回去休息,我下午还好多事呢。